第38章三界之中无净土
与危扯皮了这许久,敖烈记挂白寻的伤势,忙化作龙形潜入河底,查看白寻的情况。
白寻睡在床上,她元神受损,是以感觉昏昏欲睡,一回到河底,就两眼一闭,睡在了床上。敖烈一进来,就看到白寻在床上睡得昏沉,人事不知的样子。
他走上去探了探白寻的经脉,她经过这些天的苦修,经脉拓宽了不少,论修为也足以抵得上一个三百年的妖怪了,只是这三百年修为似乎不够她用。这人啊,老是惹一些自己收拾不了的麻烦。要是有一天,他不在她的身边,还有谁会给她疗伤吗?
“小白?小白姑娘?”我的小白姑娘啊。敖烈坐在床榻上看她的睡颜,用手拨开她额边一丝乱发,有些情不自禁地将嘴唇对上了她的。他心里想的是,你这麽做了一回,我也这麽做了一回,应当不算过分。两片微凉的薄唇相触,敖烈用舌头分开她唇瓣,将自己的内丹,渡进她嘴里。同时运转法力,催动龙珠,在她体内游走,将伤势渐渐消除。
治好伤势,敖烈将龙珠吸回自己的腹内,白寻还没有苏醒的迹象。他的心情却好了不少,走出河底,到了树林里,打了一只野鸡带回来做晚餐。
白寻睡了一整天,睁开眼时,天已经快黑了。
走出房间,正看见敖烈对着一只开膛破肚丶光溜溜的野鸡发呆,显然是不知道该怎麽处理。白寻撸起袖子,走到他面前,笑着道:“交给我吧!”
敖烈也是一笑,看着白寻将野鸡抹上香料,糖,油丶盐等,用荷叶包好,在外面用湿泥巴包好,然後放进烧热的火堆下面。另一边,则将铁锅烧热,将面粉和水调好了,和油放在锅底,煎成薄饼。她白寻可是万圣公主的第一侍女,负责照顾赤霞的饮食起居,论做饭手艺那是没的说。
等薄饼煎好了,白寻拆开‘叫花鸡’,用刀片成片,再用薄饼包起来,用盘子盛好,放在桌面。
两人相对而坐,鱼油蜡烛燃着淡淡的光,白寻将酱汁和茶水递到他面前,敖烈点了点头,目光微动,“多谢。”
白寻拿起一只薄饼开始吃,忽然动作停了一下,“我今日一整日都没有练武,危去哪儿了?”敖烈的动作也是一顿,烛光半映之下,眼神有些暧昧:“他有要事要办,恐怕好些日子都不会露面了。明天,还是我陪你练武吧!”
危前几天离她而去的事情,白寻还记得。她本想见面之後把危好好地揍一顿,没想到危已经躲得远远地了,果然是鹰愁涧第一机灵鬼。虽然鹰愁涧就他们三个人。至于敖烈说的教她习武的事,被她选择性的忽略了,毕竟跟着敖烈习武那就是在挨揍。
习武的计划还是被搁置了,他们两个坐坐聊聊,恍然不觉到了半夜,这时敖烈察觉温度低了一些。他走出房间玩外看,河面上风唔唔地吹,还有雪花落在水面的簌簌声。他若有所觉,对白寻说:“外面好像是下雪了。”
“雪?敖烈,我们去看雪吧!”白寻站在门槛上向下看敖烈,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已经过了两百岁,看雪的时候年年都有,但能与他一起看雪的时候,绝无仅有。如果能看这一夜雪,兴许她这一生也没了遗憾。
“好。”他岂能看不见她眼里的欣喜与希冀,敖烈一步步走过去,将白寻的手握住,带着她冲破水面,落在河边。两人顶着寒风飘雪,找了河边一棵树冠很大的树,并肩坐在树下。
白寻半歪在树干上,一边身子靠着敖烈,两个人的手还紧紧抓在一起。白寻忽而察觉到了这个事实,脸上立刻热了起来,她假装不经意地看了敖烈一眼,敖烈看似毫无所觉,却把手松开了。白寻手心一空,心里闷闷的。敖烈出声提醒她:“发什麽呆呢?看雪呀!”
他们出来之前,雪已经在下了。开始是一小片一小片丶稀稀拉拉的,後来是一簇一簇像花朵一样的,不停地落在草地上丶湖面上,本来是薄薄的一层,後来越积越厚,渐渐盖住了大地原来的色彩。
听着雪落的声音,那点心里的杂念好像被彻底洗净了一样,白寻静静地出神,仿佛她也变成了简单的一片雪,凝晶丶漂浮丶坠落丶融化,直至结束了这简单的一生。
谁说人这一生一定会有意义呢?就像鹰愁涧里的一片雪,假如不是被他们二人看见了,谁又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曾有一片雪花降生丶消融?
她心里原本有些话要对敖烈说,她想说的是,春暖花开就是她离开鹰愁涧的时候了。陪他走过这一个寒冬,也算她尽了心了,既然他们两个原本无缘,就该让彼此回到彼此的轨迹去。她留在这里,于他而言是种压力,于她自己而言,也永远不得解脱。
本是从容而来,不索求任何回报,也该从容而去,不带走一片浮云。
她该走了,该回到青石溪,她的故乡去,结束这阴差阳错的一段故事,回复最平常的人生,去嫁一个普通的男人,生儿育女。多年以後,弥留之际,也许她还会想起这个男人丶这一场雪吧!
她这麽想着,眼眶渐渐地红了,无神的大眼里也在不经意间刻上了点离别的伤感。怎麽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她的样子很快叫敖烈发现了,敖烈知道白寻不是个喜欢诉苦的人,但有时候又特别地细腻多情,动不动就把自己憋哭了。
“怎样了,白寻姑娘?”
“白姑娘?”
“小白姑娘?”
他越是关心呵护,白寻越是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这男人,明明不喜欢她,却还是要这麽关心她。难道他就不觉得麻烦吗?难道就不觉得她是个麻烦精吗?
“敖烈,你”白寻正要说什麽,擡头直望着他的眼睛,後颈忽然一凉,原来是一团雪花顺着树干滑进了她的衣领,冰得白寻心里一惊,眼泪霎时间无影无踪了。她猛地转过头瞪着树,树上又是一团大雪花‘啪’得一声摔在白寻脸上。
“岂有此理!”白寻愤愤不平地一脚踢在树干上,这下好了,树冠上的积雪哗哗全掉了下来,连敖烈也遭了殃,忙拽着踢树的白寻跑了出去。
外面的风雪正大呢,走出来也是挨淋,敖烈撇掉外衣,撑开盖在自己和白寻头上。小小空间里,两个人面面相觑,白寻还是苦着一张小脸,不怎麽开心的样子。
午夜子时已至,寒咒发作,敖烈浑身一个激灵。自他将修为分去部分给危之後,寒咒越发地难以抵抗了。他看着白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为什麽老是苦着脸,我想看你笑。”白寻拽着他袖子,仰起头问:“我们以後,会是什麽样子?”
敖烈转过身,声音里透着刻骨的凉意:“白寻,我,我是一个给不了你未来的人。”
未来?为什麽要说未来,难道,现在你愿意给我吗?白寻也没有深思,只是抓住他手说:“白寻不敢奢求,惟愿君一世顺遂丶安好千秋。”
白寻的脸上这才渐渐有了笑容。慢慢地却发现敖烈的手有些凉,说是凉,其实有些不准确,应当说是冻,毕竟下雪的天气对于他们这等仙妖而言,也是寻常。她後知後觉地看了一眼两人握住的手,有些疑惑,敖烈是登了仙位的人,虽为水龙之身,皮肤透着凉意,但怎麽也不至于这麽冷。
她脸上透着狐疑,敖烈的表情也渐渐僵硬了,他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极力使自己的神情平复下来,“无妨,这是我近日新学的一门法术。雪越来越大了,我们先回去吧!”
白寻的脚步却停在了原地,“你的伤是不是没有好?还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敖烈再一次重申道:“这是我新学的法术,你不要多心。”
白寻没再说什麽,指尖默默拈住一个诀,突然发难,凝出一股水流朝敖烈面门打了过去。敖烈躲闪不及,被白寻一股水流一拍,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还说不是受伤,换作平时,他怎麽可能连这一股水流也躲不过去。
白寻赶忙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搀在手上。敖烈没说什麽,白寻也没再问,两个人只是低头走路,待走到木屋顶部时,才发现,河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白寻凝了个诀,用尽全身力气,凝出一股水流,泄愤似的将冰面冲击而开。
敖烈不用她扶,化为龙身潜入水底,白寻默默跟在身後,到了木屋中,敖烈忍不住回过头去。白寻一声不吭,却是眼眶通红,满脸泪痕。说什麽陪伴,说什麽爱慕,她明明与他近在咫尺,却连他时时刻刻受着伤病的折磨也不清楚。
敖烈也很无奈,走到她身边,用袖子替她擦眼泪:“我就是怕你伤心,才不告诉你。”
白寻哭得脸上泪痕七七八八,这时候还有些气性:“到底多久了,没法子治好吗?你感觉怎麽样?”
敖烈立刻回答道:“天上下来就有了,不是病,是咒语,每天两个时辰,只是觉得身上冷,没有别的事,也不会觉得很难受。”
不难受?白寻不相信,又问了一句:“没有办法治好吗?”
此事事关天庭,她一个小妖怪知道了又有什麽益处?敖烈只含糊说道:“我是戴罪之身,这本是我的刑罚,天上神佛何等神通广大,又岂是我们能想象的。你别再想了,我没事。”
明明神通广大,却为何没有点滴仁慈之心?是了,谁规定神佛一定要有仁慈之心?就如同人界的帝王,他们之所以为上位者,是因为他们有军队。四海之内,之所以由龙王主宰,只因为龙族是水族最强。天帝之所以为天帝,是因为他修的道法最深……
白寻若有所思,却对着敖烈说:“你好生调息休养,我就在一旁,为你护法。”
谁规定上位者就一定道德高尚,谁规定你可怜别人就一定要可怜你,强大的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弱小者就只能摇尾乞怜。
人的世界如此,神的世界何尝不是如此?修行修行,三界之内,又有哪一处是真正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