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欲言又止,但看看他洞察一切的目光,又觉得应是不必提。魏观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更不会嚼舌根,何况事关女子清誉,想来是不会和文修多说。
她干脆瞥了瞥外头,直接向魏观挑眉示意。
魏观了然,轻轻颔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那便好。
眉眼官司间,外头突然嘈杂,多了许多人,还有车驾,竟是岳王!
好端端的,岳王怎么会来?
见到那些学子行礼的样子,她庆幸起来,幸好自己没去看热闹。许是因为知道自家的旧事,元娘要更关心朝堂,虽然局势她涉世未深了解不清,可岳王是官家庶长兄的事还是知晓的,如今看他低下身段,平易近人的与这些学子们说话,甚至不时爽朗大笑的样子,元娘忍不住冒出一个大不韪的念头。
岳王是不是在笼络人心?
那也和她没关系,元娘很快把这个念头赶出脑袋。
有些事,不是她这样的平民百姓能多想的,万一说漏嘴了,要命的还是她。
*
她们在脚店里吃了好一会儿的茶点,那边比试的结果也出来了。
被岳王亲自判的头名竟是文修。
魏观遥遥望了眼,也轻声夸赞,“文修以字见长,素有赞誉。”
徐承儿自是更失神了。
元娘一时不知怎么宽慰,好在一会儿文修找来了,还带着钱袋子里的黄金十两,那叫一个笑容满面,春风得意。还要请元娘几人去遇仙楼,但被婉拒了。
不过,近来汴京不太平,他们坚持要送她们到家附近。
元娘有意走慢,魏观自然识眼色,也走得慢了些,叫徐承儿与文修走在一块,能好好将话说清楚。
如此一来,元娘也就和魏观同行了。
即便一起走,两人肩隔一步远,并不逾矩。
元娘忽然停下脚步,魏观自然跟着停下,看向她,露出疑惑的目光,静静等她说明缘故。
元娘却不解释,只是伸出手,俏声道:“香囊!”
哪怕不解其意,魏观依然照做,低头解开系带,将香囊递与元娘。
元娘让他转过身,接着,似乎打开香囊往里头放了什么,又将其绑好,送还魏观。她甚至叮嘱道:“不许打开,等、等你归家再说!”
陈元娘看似气势汹汹,在支使,实则还是有些怯意,手脚发虚,脸也染上烟霞。
故而,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头也不回,自顾自往前,任由魏观在身后。
即便如此,魏观也没有擅自打开,他轻轻一笑,照着元娘所说,只是重新系回腰间,大步踏前,与她并肩而行。
将人送至后,魏观归家,他将下人都遣下去,独自待在书房,打开香囊,将其倾倒在平头案上。
都是寻常的香料,他手拨弄寻了寻,忽而凝眸,落在了不起眼的花椒上。
第93章“人人都道我生了个会读书的好儿子,可别最后成了笑柄。”
还未及多看,只望了一眼,门外忽然传开“叩叩”的声音。
一道躬着腰背的身影印在在门扉上,斟酌着语气,忐忑提醒道:“郎君,老爷唤您前去。”
“嗯。”魏观眼里轻柔的笑意顿时掩去,面色沉肃,说不上凶,但便似雕刻好的玉石,看着温润透光,触之冰凉。好到了极致,但也没什么人气,像古籍中娟秀清正的字迹,只是供人瞻仰。
他将香囊复原,重新挂回腰间。
在门外侍立的小厮忧虑不安时,门被推开,魏观挺直地站于其中,淡声道:“走吧。”
看着魏观始终端正的身姿渐渐远去,小厮擦了擦额头的汗,大松了口气。虽说郎君从未表露,也没什么砸东西、责打下人泄愤的恶习,但每每从老爷那回来,会比平时更为安静,整个院子都沉甸甸的,一片死寂。
做主子的可以不觉察,做下人的却要敏锐得多,只会更加忐忑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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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府很大,魏相公品阶有,钱财亦不缺,修建府邸自然是放开手脚,池塘游廊假山,样样不缺,在寸土寸金的汴京,甚至有专门饲养狸奴的园子。
正因如此,即便同样住在外院,魏观也约莫走了一刻才到魏相公的院子。
他到后,也并未立刻见到父亲。
因着魏相公正在书房,里头还有几个朝中官员,显然都是魏相公一系的人,他们前来,无非是商议朝政,或是如何制衡政敌党派。
魏观已经习惯,他立于廊下,不动如风,静静地等他们商议完,间或传来他们稍大的说话声,有时还有笑声,对政敌鄙夷的笑,想着算计人成了以后满足得意的俯仰大笑。
穿堂风吹得魏观衣带裳摆猎猎作响,也使得他思绪愈发清明,他随意抬眼盯着廊上一处祥云彩绘,他父亲是南地人,故而连画这些的工匠都是从南边乘船运来汴京的。描绘得如此精妙美丽,却鲜少有人会向上望一眼,看完朱红漆绿中的所画的先贤故事。
建时如何靡费心思,也不过是落空,涂以先贤君子的典故,为的仅是客人来时偶然一瞥,惊叹魏家家风在此不起眼的一角都能窥见,处处约束子弟,家风严谨。
呵。
他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一笑,若当真如此严明,又岂能连定下的婚事都稀里糊涂作罢。
名声,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正巧此时,书房的门被打开,风陡然涌进去,吹皱一众书页。
出来的各个官员,见到魏观都是笑语盈盈,和蔼地冲他招呼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