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游辞不知道还能怎样回应。
“有次我和你爸吵得太凶,东西摔了一地。你坐在阳台上,我喊你吃饭,喊了三遍,你都没反应。我气得想打你,可你一回头,眼睛都是空的。”
游辞没说话。
“我那时候,总以为你再长大点就好了。谁小时候没点毛病呢?粗心、迷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但那天在医院,医生告诉我你的情况。我才发现,你不是真的忘了带被子,不是真的忘了写爸爸的名字,也不是不想吃饭……”
“我们一直不离婚,就是怕你没个完整的家。可那个晚上,看你一个人坐在检查室的灯下,那么小。”
“回去以后,就和你爸爸聊。他也哭了,最后我们什么条件都妥协了,离婚。”
听完那些话,游辞沉默很久,最后有些艰难地承认:
“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我有点问题。”
妈妈看着他,游辞垂眼:“有时候是别人提起我小时候的事,我才忽然意识到——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不是一件两件,是一整段时间都空的。”
他仰起头,慢慢道:“包括你每次提闻哥哥,我都没印象,不知道你为什么老夸他。”
妈妈脱口而出:“夸他还不是因为你!”
游辞:“我?”
“你每次去找他玩,整个人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平时不爱说话,叫吃饭都要叫好几次。但去他家住,每天鞋都没换就一头冲进厨房,叽里咕噜说他带你看的那些动画片,吃了什么特别好吃的糖。”
“啊?”
“眼睛都在发光。”
“……有这个可能。”
“后来咱们回家了,有个事你一直说,好像是他帮你抢了个遥控器,整一个学期你都边吃饭边夸,说闻哥哥像超人一样。”
“妈。”游辞突然打断。
“嗯?”
“不是老说我背弯,”他侧身,“现在看看,直不直?”
母亲费劲地撑起身,眯眼看去。
下一秒,游辞忽然弯腰,整个人朝她抱了上去。
母亲一愣,嗓音都有些炸:“干嘛!多大了还——”
话没说完,游辞已经把脸埋在她肩头,很轻地搂住她。
病房很静,窗帘漏进一线白光,妈妈僵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抬起一只手,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
“怪不得老说我背不直,你自己都快成一张纸了。”
“净说些不中听的。”
“硌死我了。”
“什么孝顺话!”妈妈也笑。
病房的床太窄,她在这里,就像从褶皱里滑出来的一页纸。
他拥抱着这张薄纸,被压了太久的心事全写在里面,折叠、撑开,又重新收起。
也就是这一刻,他忽然想,如果那天就鼓起勇气打开这张纸,她或许就不会皱成现在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