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岸潮听了以后说:“现在知道了也挺好,不算遗憾。”
游辞问他:“你有遗憾吗?”
闻岸潮以为他话里有话:“你指什么?”
“跟爸妈。”
“没有。”于是答得很利索。
游辞不信:“你爸爸不是……”
闻岸潮竟说:“就是他被判死刑,我也不会有遗憾。”
游辞很震惊:“……你恨他?”
闻岸潮:“不恨。”
游辞:“但是我和我妈,以前也是你这种想法,后来……”
“你对她还有期待,”闻岸潮打断道,“我早就放弃了。”
“小时候也不想要吗?哪怕一次?”
“想过。后来也习惯了。我爸很忙,要是我有事,他多半第一反应是让我别惹事。”
“我妈也说过这话。”游辞喃喃。
“你有没有发现,”闻岸潮说,“很多人平时对爸妈爱搭不理,等人死了就哭天抢地,说后悔,说早知道会多陪陪——但要真有机会回去,他们最多前几天好脸相迎,过不了一周,就又烦了,又吵了。”
游辞闷声说:“可能确实这样……”
闻岸潮说:“父母是你最早接触的亲密关系,也会是你最先背离的对象。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靠背离和断裂推进的。一代人往前走,必然会和上一代分岔。”
游辞不知道怎么接了。
由于是通话而非视频,闻岸潮没有看见他的表情,继续说:“观念、语言、欲望,都不会传承,最多留下个姓。”
游辞好久才说:“我看你是根本不需要感情了。”
闻岸潮笑笑,说他:“怎么理解的?我跟我爸关系不好,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是我已经不需要那个角色了。”
游辞:“……我不信你都没怪过他。”
闻岸潮:“也谈不上不怪,其实就是场失败的合伙。在我需要的时候,他没做好父亲这个角色。现在我都这么大了,还要那些做什么?”
游辞又哑口了。
闻岸潮等了等,柔声问他:“这回真困了,是不是?”
游辞突然说:“那我们合伙失败了怎么办?”
闻岸潮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把那句话延伸到这里,紧接着笑道:“你这理解,一向是硬套题干。”
游辞却不肯含糊过去,语气慢慢低下去:“我说真的。”
闻岸潮说:“不是。”
没得到回应,他又道:“游辞?”
双方都沉默了。
这次是游辞先开口:“我就是觉得你太冷静、理性。”
闻岸潮很快接了话,似乎在叹气:“安全感会慢慢给你的。”
游辞说:“不用。”
闻岸潮也沉默,忽然就说:“那我确实是这样的人,你要想清楚。”
游辞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口。
电话挂断,谁也没说晚安。
夜里三点。
游辞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心跳慢得一下一下,像压在水下。他很想不去在意,但脑子里全是“合伙失败”那几个字。
快四点时,手机忽然响了。
还是闻岸潮的名字。
游辞滑开屏幕,他一点儿也不困。现在更精神了,手都在抖。
只听那边说:“睡了吗?”
简直是废话,但幸好是废话。游辞说:“没有。”
闻岸潮忽然就说:“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游辞硬邦邦地回应:“那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想清楚!”
闻岸潮那头爽朗地笑,笑声里透着欣赏:“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