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闻岸潮听到手表这两个字就头疼。
原因与两个人有关。一个是突然冒出来的游辞。还有一个,就是他爸。
其实他打小就知道,爸爸是世界上最土的钻石王老五。这个土老帽,年轻时至少还有一副皮囊,但现在,岁月是把杀猪刀,谁见了都忍不住叫他一声“大哥”——那种心里瞧不起,面上却不得不巴结一下的大哥。
大哥这辈子只爱钱,偶尔分过心。一次是过去,爱上了个叫许兰的女人。她身上有他没有的东西:贵气、矜持以及高雅。或许他也有种野蛮生长的劲儿,这同样是许兰身上没有的。总之他们都认为那是爱情。
家里人越反对,就越印证这份爱情。情比金坚,他们闪婚了。
但婚后,他们渐渐回过味来。
起初只是些小问题,就像他习惯把高定西装随手丢进洗衣机,而她总是喜欢将这类衣服送去干洗店,再裱进玻璃框挂玄关。
后来,随着吵架频率增高,妻子越来越情绪化,处理问题的方式也变得相当极端。
有三件事,他至今记忆犹新。
第一次,他争吵后躲进书房抽雪茄,想冷静一下,准备等雪茄燃尽后再沟通。没想到,她突然冲进来,看到他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竟哭着把他最爱的西服剪得支离破碎。
第二次,他为了赶项目,随手用保温杯泡了杯龙井。明知她重视仪式感,平时只用明代青花盏喝茶,可他实在顾不上了。她回来时看到,果然怒火中烧,竟将他赶出家门,他只好灰头土脸地在办公室过了一晚。
最过分的是第三次。她从法国买来一套高脚杯,视为家中新宠,每天擦得一尘不染。那天,他只是出于好奇拿起一只杯子打量,正巧被她看见,她顿时情绪失控,当着岳父岳母的面,冲上来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从此一切都与爱无关,活着就是为了气死彼此。她就像是一秒钟都无法忍受他了。
他也一样。
第二次分心,就是现在。
离婚后,和前妻一样,他没有再找,因为他所有的时间都拿去赚钱了。钱是赚不完的,有人给他介绍女人,他最多和她们玩一玩,谁也别想偷窃他发财的时间。等发了财,他拿钱去买人生体验,所有的体验都太美妙了。
本来日子这么过下去,一切都好。但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突然有一天,任何体验都无法挑起他的情绪。赚钱也变得没有意思了。
闻兆起初认为自己是老年发春,开始大张旗鼓地见女人,甚至买了几个巨大巨闪亮的戒指。这让他短暂兴奋了一阵。
只是。
漂亮的女人,他乏味。有能力的女人,他挫败。漂亮又有能力的女人,他既乏味又挫败,恨不得当场去死。见来见去,心还是空的。介绍人都累了,问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他答不出,天天喝酒旅游,醉了就躺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床上做梦。梦到二十年前,带着儿子去爬山,他在前头大步走,对着电话聊他好几个亿的生意。儿子在后头流着汗追,喊着,爸爸爸爸,你看我抓的虫子大王。
他烦了,看一眼,说,这玩意又赚不了钱。
儿子一愣,小手松开,虫子一蹦一跳地逃走了,像笑话他似的。说来也怪,现实里他都不记得有这么一幕,但在梦里,他却看见儿子胳膊上被虫子咬伤的红点,看到他眼里,满满的脆弱和失望。
一觉醒来,闻兆泪流满面。
从此以后,闻岸潮开始倒大霉。
六十多岁的老父亲突然邀请他去爬山。他婉拒了。老父亲说,小网吧有什么可忙的,我现在去接你。
闻岸潮没理。
几十分钟后,老父亲震惊无比地打来电话,网吧你卖了?!
“你现在在做啥??”
几秒后,又改口,“你现在在哪高就呢,儿砸?”
闻岸潮敷衍几句就挂了电话。
晚上妈妈突然让他回家。到了家,闻兆也在。两个从小就放养孩子的家长,在孩子都能成家的年纪,突然意识到要为“父母”这个角色做些什么了。
闻兆到底是行业翘楚,不知从哪摸到儿子的公司信息,很快就什么都查明白了。大概知道自己身为家长的权威微乎其微,只能忍辱负重地去找前妻,共同商议儿子的叛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