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声音碾过耳膜,他宛如隔着毛玻璃在听暴雨,但突然有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劈开玻璃,在他耳边响起——“我来。”
后颈被那人的手掌垫起,玻璃杯沿磕到门牙,他本能地吞咽,苦水却顺着下巴淌进衣领。喉结被冰冷的拇指轻轻一点,游辞开始冒汗,哪里都不舒服。
那个声音催促他:“咽下去,快点。”
根本做不到!游辞在剧烈呛咳中醒来。
床头灯罩裂了条细缝,暖光映着闻岸潮的脸。这里只剩下他——领带松垮挂着,手里还握着半截撕开的退烧药铝箔。
游辞一时看呆,嘴里的苦水竟然自然而然咽下去了。
闻岸潮低头看了眼电子体温计,“37度9,退了”,同时,手背贴向他黏湿的前额,游辞嗅到了酒的气息——那种酒桌上、生意场的味道。
是中途就离场,匆匆赶回来的吗?
“既然醒了,”闻岸潮拿起一杯褐色的液体,“就把这个也喝了。”
游辞烧得瞳孔涣散,挣扎着偏头,后脑勺陷进对方垫过来的手掌。
最后还是被强迫着灌完了,他苦得太阳穴直跳。
不知道究竟折腾多久,这次闻岸潮也说他:“比甲方还难伺候。”
游辞裹在被子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昏昏沉沉的同时,非常的不服气:“我都喝完了……”
闻岸潮说:“没醒的时候三个人都按不住你。”到这里,也就不再说了,他很少长篇大论地抱怨。
闻岸潮弯腰捡起地上的卫生纸和药品盒,忽然与他确认:“打我电话是因为快晕过去了?”
不,给你打电话那会还没发烧。游辞调整着呼吸,拒绝看向他。
闻岸潮将这当做默认,告诉他:“下次你应该先打给救护车。”
他说的没错。就像自然法则一样,是谁也无法反抗的存在。游辞剧烈咳嗽了起来,鼻子和眼睛都咳红了,闻岸潮动作有些粗暴地抽出纸巾给他,他没有接。
等稍微缓和下来,游辞说:“我耽误你谈生意了。”
闻岸潮沉默着,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比较高,他身上也都是汗,干脆把衬衫脱了,说:“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找我。”
大概算是解释,也算半截台阶。
但他以为的也没有错,游辞的衣服也被汗浸湿,此时领口大开着,鼻音很重地问他:“你觉得我是为什么找你?”
闻岸潮将衬衫揉搓一团,握在手里:“在医院的时候就不舒服了?”
游辞:“那会儿没有。”
闻岸潮:“那为什么不祛疤?”
游辞摇摇头,再次咳嗽起来,这次他败给了发烧带来的虚弱,头低下去,抵住闻岸潮靠在床沿的膝盖上:“你对谁都这样……”
闻岸潮推他一下,示意他躺回去。
游辞没动静。
闻岸潮:“你这样我们怎么谈?先起来,我去拿个东西。”
游辞脑袋涨,但听得出他语气加重,被扶着坐起来。等他靠在床头,闻岸潮整理了下他衣服的领口,站起来就离开了。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那个背影一旦离开了床头的光源,就彻底消失不见。一两分钟游辞还可以忍,但很快,就忍不住叫他的名字,两声后,又改成“哥”。
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到后来他都听不清自己还叫了什么,忽然一只手把他扶正,闻岸潮捏着他的耳垂,游辞挣扎道:“干什么……”
“听不见我回话?”闻岸潮边问,边查看他耳朵的情况。
游辞的劲儿松软下来,他确实没听到,听力似乎因为发烧有所下降。
闻岸潮用手机拍了两张他耳朵的照片,坐在床边,不知道发给了谁,最后说,“明天还这样,就必须去医院。”
游辞缩在好几重被子搭起的堡垒里:“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闻岸潮:“找件能穿的衣服。”
他的确还在流汗,身上套着件短袖黑T,下面没来得及换,还是西装裤。原来刚刚是去换衣服了,怎么离开这么久……
脑袋忽然清醒起来,游辞握住他的手腕:“我们不是一个房间吗?”
闻岸潮手抬起来,带动着游辞的胳膊一起,对方就是不松手,没有办法,最后又落回去。
“不是。”他回答,“一直都不是一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