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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带着大包小包的行囊来到洛阳城,除了放行李的马车就只有一个书童两个老仆一队卫兵跟着,来的路上那叫一个凄凉萧瑟。
夏天的傍晚暑气未消,城门处行人脚步匆匆,远看是枯藤老树昏鸦,近看关系破裂的他们仨。
何等的苍凉,何等的惆怅,何等的落寞,何等的孤寂,何等的……
“叔,就算要进京,也是清晨从颍川出发。”荀晔将人迎进屋,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伪装,“清晨雾气蒙蒙,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城门处是成群结队准备进城出城的百姓,微风拂面惬意至极,舒服的你连马车都不想坐直接骑马前行。”
真是的,他们是第一天认识吗?
还“被发配到京师自生自灭”,“发配”和“京师”这两个词就不能放在一句话里出现。
谁家冷酷无情的领导会把好友“发配”到京师?要发配也得发配去凉州交州,给他条小船让他去海上飘着才叫自生自灭,来京城这叫作威作福。
呔,休想忽悠他。
他荀明光拥有火眼金睛,什么妖魔鬼怪到他面前都要显出原形。
郭嘉有气无力的掀起眼皮,“阿牞侄儿,真不愧是阿牞侄儿,和那荀氏文若一般无二的赛雪欺霜。”
颍川到京城足足五百里,天知道这五百里的路他走的有多艰难。
酷暑三伏天儿,路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他们背着大包小包翻山越岭历经艰辛,十条命丢了九条才看到京城的城门,要不是他意志坚定吃苦耐劳可能半路就变成尸体了。
原以为到了流放之地能好一些,却不想这负心汉如此的薄情,非但不心疼他这一路上吃的苦还大加嘲讽。
他不活了呜呜呜呜呜。
始皇陛下往旁边飘了飘,“鬼才郭奉孝,果真是个奇人。”
荀晔心累,“区区五百里,我从京城回颍川早上出发晚上就能到,官道平整一路畅通无阻,怎么就跟去西天取了个经似的?”
这条路他走过好多遍,卖惨好歹编个像样的借口啊叔。
郭嘉不管,他感觉他吃了大苦受了大罪那就是吃了大苦受了大罪,别人的想法不重要,他这么觉得就行,所以……
“西天取经是什么?”
荀晔:……
“一个僧人带着三个徒弟步行十万八千里去西方求佛经,每到一处都有妖怪要吃他,路上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那才叫真正的翻山越岭历尽艰辛。”
“十万八千里?”郭鬼才睁大眼睛,脑子飞速运转,“从洛阳到乌孙大月氏也才四千里路,十万八千里那得走到哪儿?他们活着的时候能走到地方吗?”
十万八千里,就算一路平坦毫无阻碍,光凭两条腿也要走上十来年吗?
去时十来年,回来时十来年,能出那么远的门出发时怎么着也得二三十岁,人活一世也就五六十年七八十年,大半辈子就都浪费在路上了?
什么经啊这么折腾人?就不能让对面派人送过来吗?
“故事比较复杂,总之那才叫历尽艰辛,颍川到京城这点儿距离只能算出门遛弯儿。”荀晔给“发配”的话题画上句号,也勒令某个戏瘾上来的戏精收了神通,然后问道,“叔,说正经的,什么事情要劳烦你亲自出马?”
郭嘉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喝口茶润润嗓子,“大汉气数已尽,天子愿禅位于荀氏明光。”
此话一出,已经准备飘出去透气的始皇陛下又飘了回来。
荀晔捂住心口,声音都在发颤,“这么快?”
郭嘉:……
得,他不演了换这小子演了是吧?
荀小将军柔弱倒下,“朕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办?”
郭嘉露出礼貌的微笑,没有说话。
他忏悔,这装模作样的架势确实很欠揍。
阿飘陛下用力按着眉骨,“安静。”
屋里有一个爱演的已经够了,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跟着学。
荀晔假装没有听见,继续抓着他们家奉孝叔的手上演“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呐”的另类黄袍加身。
王莽接受禅位的时候有没有推辞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他要矜持,不能让人觉得他迫不及待。
郭嘉啧了一声,难怪能和小皇帝玩到一起,小皇帝去见他们的时候说的也是要三辞三让做足架势再接受,还说什么让画师把他们谦让的场面都画下来留给后人瞻仰。
按照那小皇帝的说法,帝王禅位那么重要的事情不能仓促,必须要走完整个流程,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禅位的皇帝和受禅的皇帝都是渊清玉絜德容兼备的大好人。
天子自知有愧于天下百姓主动禅位,小将军尽节竭诚拒绝受禅;天子再次开口,群臣联名劝进,小将军再次拒绝;天子第三次开口,群臣以及德高望重的地方耆老一起劝,小将军第三次拒绝;天子第四次开口……
“三辞三让”中的“三”是虚数,意思是推辞很多次,不是只有三次。
他们都是体面人,禅位也要办的风风光光,面子功夫必须做足。
所有人:……
天子说完之后,所有看向杨太傅的目光中都透着几分同情。
陛下如此真性情,难为太傅还能这么心平气和。
杨太傅四平八稳,杨太傅人淡如菊,杨太傅表示习惯就好,他要是不习惯早在两年前就辞官回老家了。
他已经习惯了,其他要经常和天子打交道的最好也尽快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