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裴矩忽然起身,“我吃好了。今天约了人谈事情,可能要晚点回来。”
他目光在岑清身上稍作停留,又迅速移开。
等裴矩离开,岑清也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
短暂的热闹散去,偌大的空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沈庚正在汇报工作,却发现老板明显心不在焉,他慢慢停了下来。
果然,“沈庚,你有没有觉得,岑清最近变了很多?”
沈庚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作为秘书,他对岑清的了解仅限于表面,那个长相出众却总带着疏离感的年轻人。
但经裴景昀这么一问,他仔细回想,确实感觉岑清没最初那么难以接近了。
可能是谈恋爱的原因,沈庚在心里填上答案,却听裴景昀轻叹一声。
“他以前几乎不与人交谈,更不会笑。现在倒是愿意和人亲近,可对象偏偏是魏钊那样的。”
沈庚恍然大悟,他从老板语气中听出了几分长辈式的失落。
“这您就过于担心了,年轻人交朋友很正常,但您始终是他最亲近的人。”
“年轻人”这个词今天第二次出现,分别用在裴矩和岑清身上,却都恰如其分。
“……真的吗?你也觉得我是他最亲近的人?”
“当然了。”
这的确毋庸置疑。
从岑清出现在嘉海豪门圈,他的身世就不算秘密。
虽然名义上是义子,但裴景昀抚养他十五年,待他比亲生儿子还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可我怎么觉得,他在疏远我。”裴景昀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勃艮第,“大概嫌我老了。”
沈庚不禁失笑,原来叱咤商场的裴总,也会有这样普通老父亲的烦恼。
“裴总正值壮年,怎么会老。”
四十多岁,站在他这样的位置,甚至堪称年轻有为。
可裴景昀摇头,拨开瓶塞,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个举动让沈庚更是惊讶。
透过晃动的酒杯,裴景昀视线落在窗外,这个距离应当是看不见的,可酒杯内似乎能折射出那些遥远的场景——
庭院深深,岑清正走向魏钊等候的车,那头银发被微风吹动,晨曦下浮光如缎。
而几步开外,裴矩目送他们离去,看不清神情。
一时间亦真亦幻,记忆翻涌,让裴景昀有瞬间恍惚。
他眯起眼,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眸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明天给你放假,早上不用来了。”
酒杯落在窗台,发出“嗒”地一声轻响,裴景昀到底没喝。
沈庚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追问:“那需要给您安排司机吗?”
“不用。”
**
画展现场,岑清在一幅作品前驻足。
浓烈的绿色铺满画布,肆意蔓延,每一笔都仿佛在风中摇曳,充斥着蓬勃张扬的生机。
而让他目光停留最久的,是右下角的署名。
“这场展品精彩多了吧?好东西总是压轴出场。”魏钊在旁搭话。
岑清没有回应,继续走向下一幅作品,依旧是同样的署名。
“萱草?”魏钊默念,“你喜欢这个画家?”
又看过几幅,魏钊摸出规律,悄悄找到画廊负责人,“萱草的画出售吗?”
“抱歉,这些都是借展品,也是摹品,不能对外售卖。”负责人瞧出他有诉求,“这位画家去世很多年了,市面上几乎没有流通的作品,都在私人手中。”
魏钊暗自惋惜,原本还计划着请画家为岑清创作肖像,制造点高大上的惊喜。
这下算盘彻底落空,整个展览期间,魏钊再没找到任何可趁之机,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岑清身边白转了几个小时。
终于到观展结束,两人走出展厅,迎面撞见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人逆光而立,姿态闲适得像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