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堇态度十分诚恳,可岑清依旧无动于衷,不仅没任何反应,眼神反而因这几句添了些许讽刺。
万般无奈下,魏堇只能艰难开口,“请你看在两家多年交情和眼下的合作上……毕竟这件事传出去,于谁都不好,我已经跟大哥说过,请他做主,提出一个能将伤害和影响降低到最小的解决方案,到时……希望你能考虑。”
岑清最后也没表态。
车子驶出停车场,在灯红酒绿的街道拐角消失不见。
其实跟魏堇预料中差不多,从目睹医生清创那刻起,她就知道,岑清并非表面看来,是一只徒有其表的玻璃花瓶。
“但愿别真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魏堇这边还在为弟弟闯下的祸事殚精竭虑,可一转头,却发现始作俑者目光痴痴,还追着那点仅剩的车尾气不放。
要不是顾及爸妈年事己高,对这幺子又爱如性命,魏堇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扇魏钊两个大耳光,可骂也骂过,她这弟弟却像是半点没好好反省。
当真是着了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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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酒吧街,车子缓缓并入主路,立交桥蜿蜒盘旋,远处楼灯零落稀疏。
裴矩又向旁边瞥了一眼。
车窗玻璃倒映出岑清冷漠的侧脸,他正透过车窗望向外面的夜色,仿佛与这世界隔着一层屏障。
从上车后,就一直是这样。
在裴矩印象里,有限的几次见面,岑清都穿浅色衣服,他皮肤白,又有着一头罕见的银色长发,即便身处黑暗,整个人都像会发光的夜明珠,再怎么疏离,也自然笼着一层朦胧柔软的月色。
可现在那件黑色大衣罩在他身上,即便窗外不停有灯影往他脸上交织,也不过转瞬即逝,留不下丝毫温度。
这位几个小时前还拉他下水、协作伪造案发现场的“同伙”、一根绳子上的“共犯”,甚至比最开始还要拒人千里。
仿佛跨出那扇门,某种无形的封印就被解开了。
这种转变过于突兀,让裴矩不得不揣度其中的意义……
一路无话。
回到东院主卧室,岑清反手关门,却并没立即开灯。
窗帘半敞,阳台栏杆的倒影一直延伸至床边,稀薄月光洒上地板,依稀勾勒出室内家具的轮廓。
岑清靠门站了一会儿,视线不着痕迹扫过室内,似乎看到什么,冷冷哼出一声清浅的鼻音,而后手指抚上大衣领口,将那件黑色外套脱下来挂好,又从口袋里拿出两管药膏。
眼下是在他自己的卧室,并且只有他一个人,按理不用继续伪装,可他走路却依旧缓慢,姿势也仍然别扭。
他没穿拖鞋,就这么光着脚从门口挪进衣帽间,都耗费了好几分钟。
隔间暖黄色的感应灯随之亮起,成排的浅色系衣服填满两大面壁柜,岑清拿出常穿的几件,走进浴室——
整个过程,就像在演出一场默剧。
剧中主角是他,却不知观众是哪一位。
浴室里也没有开灯,浴帘拉开又关闭时发出窸窣的声响,花洒流水潺潺,潮湿的雾气升腾而起。
等到浴帘内这方空间完全填满雾白,岑清才开始一件件脱掉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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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矩前半夜照看岑清,后半夜仅剩的几个小时也没睡好,一直在做梦。
梦中的场景像是酒吧房间,又不完全相同,岑清直直跪坐着,侧面纤薄得像一页纸,上半身完全袒露,遍布青紫瘀痕。
在他对面,围绕许许多多看不清脸孔的人。他们不停喁喁说着什么,吵得裴矩耳膜疼。
他不停奔跑,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靠近岑清身边,正要护住他。
一动不动的人这时抬起头,裴矩避无可避,一下就撞进那双眼睛,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这个冗长而可怖的梦魇没再继续,被笃笃的敲门声打断。
“少爷,您醒了吗?”
裴矩从床上坐起来,想抹一把脸,惊觉掌心都是渗出的冷汗。
容叔在外面又问了一遍,这回敲门声略大些。
“少爷,先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