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面夔纹镜的破裂,如同撕裂了时空本身。碎片并未消亡,反而裹挟着溃散的时空法则,在虚空中交织成一片悬浮的碎镜迷宫。皇陵堪舆图在我视网膜炸裂的灼痛尚未平息,周遭的景象已如沸腾的水银般扭曲、碎裂、重组。
嗡——
后颈处传来熟悉的灼热,那只冰冷的犀角梳正出剧烈的震动,齿间缠绕的丝与地脉深处产生了微弱却坚定的共鸣——那是锁在少司命疯狂神识深处的最后一点清明印记,是大司命为她及笄时、亲手将骨鞭化作玉簪的温柔。现在,它就是黑暗中唯一的航标。我猛地咬破舌尖,将灵犀之力疯狂灌注梳齿。意识随之散开,刺入那片杂乱的时空乱流。
镜面闪烁,万花筒般碎裂又弥合。每一片翻腾的青铜碎片中,都倒映着一个支离破碎的“自己”:有在布防图上涂抹着背叛符文的叛臣;有被钉入青铜棺椁祭献龙脉的祭品;有手持染血骨鞭、笑容谄媚助玄衣男子收割龙气的爪牙……疯狂的噪声在每一个镜像中回荡,嘶吼着因那份错误布防图而被分割出的、无数种悲惨的可能性。它们不仅是幻影,更像是被孝公密诏残卷力量强行锚定在此的真实投影!
考验“逆写生死策”在此刻骤然降临。我的精神如同被投入万劫旋涡,必须在所有碎片化的扭曲时空里,同时与自身书写恶因而衍生出的倒影搏杀。镜像如同毒蛇噬咬灵魂,每一次对抗都令时间线在指尖崩出裂痕。
“你!还!在!迟!疑!”——某个镜像疯狂嘶吼,手中浮现布防残卷的暗红符文。
不能再犹豫!我猛地探手,犀角梳光芒骤然指向一面悬浮的、毫不起眼的暗色小镜。镜中是永恒的瞬间:冰冷的手,轻柔地将这柄犀角梳插入少司命云鬓深处,骨鞭化作玉簪,雷火转为春雨——那正是污染侵蚀生之前,一切悲剧的原点!所有纷乱的镜像因这唯一真实的锚定,出刺耳的尖啸!
就在指尖触碰到真实镜面的刹那!镜中那个被锁定的“自己”,眼底猛地燃起暴虐的金芒!它手中豁然显化出一截焦黑的骨鞭残影——竟是大司命堕神后遗留的诅咒力量!如同撕裂布帛的声响,骨鞭卷着死亡的罡风,向我抽来!
避无可避!星髓灼烧的左手悍然伸出,沸腾的银色光焰包裹着手指,蘸着从口中喷出的、混着星辉碎屑的滚烫鲜血,在虚空中迎着镜面上残留的布防图错符,一笔一划地——逆写!
每落下一笔,灵魂便如同被抽髓剥皮,剧痛令人几欲昏厥。但奇异的是,那凶戾绝伦的骨鞭残影与逆写的血痕接触的瞬间,竟如滚烫的蜡油般融化、滴落,变成数滴暗红灼目的“血泪”!泪滴砸在剧烈波动的镜面上,漾开短暂而暴戾的宁静。
然而危机永无尽头!脚下空间猝然塌陷为污秽漩涡!曾被范行三根肋骨所化镇魂钉刺穿额间巽位、本该钉死在历史中的青铜人面鱼群,撕裂了时空薄弱点,带着额角钉孔汩汩渗出的污血,嚎叫着冲入镜阵!它们巨颚开合,疯狂啃噬起镜片之间那薄如蝉翼的时空缝隙!只需片刻,整个迷宫连同所有纠缠的镜像都将被它们拖入永恒的虚无乱流!
必须在镜阵被彻底吞噬前——
“以彼之怨,污彼之镜!开!”我厉喝,反手抽起嗡嗡震动的犀角梳。梳齿尖端一点精芒,不是刺向凶鱼,而是以巧劲狠绝地挑入那最前几条人面鱼额间的血肉钉孔!
噗嗤!腐腥的污血混合着源自远古海洋深处被钉入“永恒窒息”的无边怨气,被梳齿引动,如墨泼溅!乌黑浑浊的海怨之气咆哮着喷涌而出,不是毁灭,而是污染——精准地污向了啃噬最猛烈处的镜子!
镜面被“活物”的怨毒浸染,那些啃食时空的凶鱼动作猛地一滞,它们污血泼洒的镜面迅变得污浊不堪、甚至渗出缕缕带有远古气息的腥膻,如同墨囊染污的水晶!
最后的逆写仍在继续!血泪混合着左手的星髓与泼洒的污秽海怨,勾勒出符咒的终极一笔!
轰!!!
所有咆哮、所有碎裂、所有怨毒与挣扎,刹那间定格。无数闪烁的镜像被无形巨力拉扯、扭曲、挤压、融化,最后再骤然凝固!浊黄色的晶核凭空浮现,核心一点暗红血泪混着乌黑海怨缓缓旋转流动——如史书中曾记载的、孝公溅在社稷玉上的那道“天子血琥珀”重现人间!只是这枚“琥珀”更大,也更污浊,内里冻结着无数凝固的残影与扭曲挣扎的人面鱼群!
“呼……噗!”我半跪在地,咳出带星屑的淤血。沉重的意志压下,那枚令人心悸的污黄晶核缓缓沉降,最终悬停在左手背那螺旋状焦黑灼痕之上不过一寸处,如同一个无形的、沉重且危险的枷锁。其中,冻结的人面鱼额上的钉孔清晰可见,那是范行断骨镇魂的代价,也是如今禁锢一切的锚。
还没等喘息吐匀,脚下的地脉开始轰鸣。视野被强行拔升、拉伸!
整座蛰伏的虚界神庙,如同坠落的星辰,竟沉入了三百里外山崩地裂的骊山地宫最深处!眼前再无它物,只有汹涌如实质熔浆般的金色龙气,在这恢弘诡谲的神殿核心咆哮、沸腾!刺目的金光是唯一的光源,将中央那巨大的青铜祭坛映照得如同魔域神只的王座——这正是范行骨钉所化青铜巨椁的核心展开而成!
祭坛中心,一点嫣红灼灼其华。那是一枚星辰碎片凝结成的辰砂花钿,它悬浮在半空,吞吐着万顷星河的光屑。但花钿的精美纹理此刻正疯狂蠕动,逆向渗透进祭坛本身的、源自古老先民信仰的深奥神纹!它在疯狂地抽取着这座祭坛、甚至是整个秦地龙脉的精粹!
涌动的金色龙气如甘泉般被花钿贪婪吸收,却并非滋养自身,而是源源不绝地灌注进悬于花钿上方的一个模糊玄衣男子虚影之中!那虚影吸纳了澎湃的地脉伟力,正以前所未有的度凝实!一种不属于人类的苍古意志开始弥漫。
“以——血——为——契!”不再是人的咆哮,而是整座活化的青铜祭坛在出本源共鸣!
嗡!嗡!嗡!嗡!
四面的地宫岩壁轰然裂开三百道狰狞豁口!三百根巨大得出想象的青铜锁链咆哮射出!每一根都刻满了青铜时代象征风与传递的“巽位”图腾!更为恐怖的是,那些先前在镜阵中被逆转污染、凝固在晶核中的“孝公密诏残卷铜片”,此时竟被无形之力熔炼、附着在了每一根锁链的尖端——化作无数柄流动着污秽诅咒气息、闪烁着冰冷寒芒的青铜毒刃!
这些缠绕着密诏诅咒之力的锁链毒刃,带着屠戮神只般的恶意,目标清晰无比——收缩!绞杀!将那吞吐星河的嫣红辰砂花钿核心彻底粉碎!
考验“燃魂断契归尘誓”在此刻轰然爆!目标不是血肉,而是核心契约本身!然而玄衣男子虚影的力量随着龙气注入已然暴涨,那无形的壁垒令人绝望。
“吼!!!”一声悲怆欲绝的咆哮突然在祭坛中央那片沸腾的、本应容纳我倒影的青铜椁液中炸开!一道完全由熔铸的镇魂钉余烬凝聚出的黑色残影猛然从中扑出!它没有面孔,只徒留一抹熟悉的轮廓,但奋不顾身的姿态却胜过千言万语!
它猛地扑向其中一道绞杀最凶猛的锁链毒刃!
噗呲!
密诏诅咒之力贯穿这焦黑身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朽木上,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滋啦声!残影胸口剧烈翻滚,竟从中硬生生被那诅咒之力挤压、绞出了一枚古老篆字!那是一个流淌着暗金光芒的“忠”字!字符离体瞬间,迎风见长,散着微弱却顽强的反抗金光,狠狠撞在刺来的毒刃尖端!
轰隆!小范围的爆炸掀起灼热气流!“忠”字溃散如碎金,而那柄青铜毒刃也被炸偏了方向,其上的污浊光芒黯淡了一瞬!焦黑影子的躯体也肉眼可见地虚幻了一分。
噗!噗!噗!噗!
又是接连四声令人心肺撕裂的穿刺闷响!焦黑残影如同狂风中的烛火,一次次被贯穿!每一次被穿刺,都从胸口绞出一个新的古篆——“信”、“义”、“诚”、“诺”……每一个字都带着残存的、属于那些与这龙脉相连灵魂最后的不甘烙印,迎向致命的毒刃,引爆微不足道却连绵不绝的光焰!
与此同时,龙气沸腾之激烈达到顶点!空气都因灼热扭曲。在暴烈的金光深处,忽然传出某种更高层次的交锋,如同无形的金铁交鸣!那是……大司命的骨鞭(此刻已残破不堪)与那柄虚悬于祭坛顶端、代表大祭司权柄、却被玄衣男子执掌的古老玄鸟节杖的碰撞!
时机!我的瞳孔因为后颈灼梳的剧震锁定了节杖顶端的暗红色核心。
生?死?断契?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