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目光低敛,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腰间锈刀,指节微紧。
他忽然想起谢明璃那日在试剑台上立身于风雪的身影——清冷、坚定,那双眼眸看似漠然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世间万象。
“她虽年纪比我小,却比我更懂这个世界。”
他在心中喃喃低语。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单靠拳头就能走通的。
力量固然是守护与反击的本钱,
但让万众低头的,从不只是刀锋。
——是名字后缀那句“之女”,
——是背后那个横压一城的“府”,
——是那句“小姐有命”,足以让权贵噤声、官员跪地、军令生效的隐形权势。
是那些站在规则之巅,悄无声息却能操控命运走向的手。
楚宁不怕死,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他也明白,若只有一腔孤勇,纵然能斩百敌千敌,到头来也不过是被更大的力量碾作尘埃的牺牲者。
他想复仇,想守护阿姐,想替那些枉死之人讨回一线天公。
可他也终于明白:
个人的意志要想撬动这座铁壁铜墙,必须足够重。
而谢明璃,悄无声息地,为他加上了这一锤定音的分量。
他一向不愿依附他人,但这一刻,楚宁不得不承认:
哪怕这场“援手”来得突兀,哪怕这其中满是权谋的味道,可它——是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权
;势,不是目的。
它是渡他过深渊的舟。
他缓缓抬头,金瞳之中雷光内敛,目光沉静如山海:
“我知道了。”
正当此时,武馆之外骤然喧哗,急促的脚步声自长阶冲入,如狂潮踏雷而来。
“——青阳县令到!!”
一道狼狈身影踉跄奔入,厚重官袍被绊住,他索性撕裂衣摆,连滚带爬地冲入正殿。
身后师爷更是脸色煞白,几近匍匐而行,额头冷汗如雨,手脚并用爬进殿中。
“下官叩见……巡察使大人!”
县令冯通海扑地而跪,额头重重磕在青砖地面,发出一声闷响,鲜血顺着石缝淌出,染红碎石微尘。
这一跪,不只是他身体的屈服,更是整座青阳县政权对“楚宁”两个字的投降。
就在半月前,他还在公堂之上,冷眼旁观,甚至亲手下令将楚宁视作冒名顶替、滥杀无辜的狂徒。
可如今,楚宁手执武侯府诏命,镇武司名义加身,青阳巡察使之权在握。
他生杀予夺、杀逆无须请奏,就连北境都督也要为其腾位回信。
他跪着,腿发软,腰低垂,汗如雨下,根本分不清此刻头颅发凉是出于惶恐,还是尚未消退的尿意。
楚宁神色淡漠,未怒未笑,只缓步向他走去。
每一步落下,厅中众人只觉心头如被雷鼓擂响,胸膛震颤,耳鼓轰鸣。
而空气中,也仿佛随之微微战栗。
为他让出一条笔直而冷冽的路。
楚宁垂眸,审视着县令那顶瑟瑟发抖的乌纱帽,唇角忽而浮起一抹讽意轻笑。
“县令大人,你抖什么?”
县令冯通海连忙低头,舌头打结:
“下、下官有眼无珠、不识大人尊容,千错万错,全是下官之罪……”
“起来吧。”
楚宁抬手,指尖雷芒微闪,虚空泛起一圈涟漪,一股温沉却不可抗拒的雷劲托住县令,将他生生从地上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