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呃…”他喉咙里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伸出的手,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赤脚踩在冰冷的金砖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压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
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不是对这“神兽”,而是对这“天命”本身!是对这需要至爱之人鲜血浇铸的枷锁的恐惧!是对自己无力保护她、反而让她成为祭品的恐惧!
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身体颤抖,落在殿内众人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景象——疯王被神兽威仪所慑,惊恐退缩!
“看!王爷被神兽吓到了!”
“佛祖显灵,神兽威严啊!”
“王爷虽然疯癫,但本能还是敬畏天命的…”
窃窃私语声在死寂中响起。
齐泰的眉头却紧紧皱起!朱棣这瞬间的退缩和恐惧,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演的!难道他真的疯了?难道那“佛光”、“玉麟”…真的是神迹?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寒意和动摇!
就在这时!
朱棣仿佛被那“神兽”的威严彻底击垮了心神!他不再试图触碰,而是猛地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莲台之前!
“咚!”
膝盖撞击金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沉闷响亮!他瘦弱的身体因这撞击而痛苦地蜷缩了一下,额角的绷带瞬间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但他浑然不觉!或者说,这身体的剧痛,反而成了宣泄内心滔天痛苦和恐惧的出口!
【“大狗…白狗…神仙狗…”】他对着玉麟,像个最虔诚又最懵懂的信徒,开始语无伦次地磕头!不是象征性的稽,而是真正的、用尽全力的、额头重重撞击地面的叩拜!
咚!咚!咚!
每一次叩,都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每一次抬起,额角绷带上那刺目的血色就更深一分!鲜血混合着灰尘和汗水,糊满了他的额头,顺着眉骨流淌下来,模糊了他半张脸,更显得狰狞可怖!可他依旧不管不顾,如同魔怔了一般,口中含糊地念叨着:
【“保佑…保佑仪华…回来…”
【“保佑…本王…有糖吃…”
【“保佑…坏人…掉茅坑…”】
这混杂着“虔诚”祈求、痴傻呓语和孩童般诅咒的疯言疯语,配合着他那不顾一切、自残般的叩拜,形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又无比荒诞悲凉的画面!
他在拜“天命”!
更是在拜那被“天命”枷锁束缚的、他此生至爱的女人!
他在用这自毁般的疯狂,宣泄着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对无力守护的痛恨!对那冰冷祭坛上献祭之血的锥心之问!
泪水,混合着额头的鲜血和汗水,在他每一次抬起磕得青紫流血的额头时,汹涌地滑落!那不是演出来的泪!那是被爱恨与天命反复撕扯的灵魂,流淌出的血泪!是洪武二十五年燕王朱棣,在帝位与挚爱、疯狂与清醒、枷锁与自由的夹缝中,出的最绝望无声的呐喊!
【仪华…看见了吗…】
【我在拜这天命…也在拜你流的血…】
【我恨这天命枷锁…更恨…我自己…】
这无声的血泪叩问,比任何嘶吼都更震撼人心!大殿内,死寂一片。连最狂热的信徒都停止了诵经,目瞪口呆地看着莲台前那个如同癫狂、自残叩拜的血色身影。怜悯、敬畏、恐惧、茫然…复杂的情绪在每个人心中翻腾。
王彦早已哭倒在地,对着朱棣的方向连连磕头:“王爷…王爷您别拜了…求求您别拜了…”声音凄厉绝望。
齐泰站在阴影里,脸色变幻不定。朱棣这自残般的叩拜和语无伦次的祈求,那汹涌的血泪…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装疯”的疑虑!这绝不是正常人能演出来的!这分明是一个被神迹惊吓、被心魔纠缠、彻底疯癫的灵魂在绝望地挣扎!
一股冰冷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荒谬感,瞬间攫住了齐泰。他精心布局的锁拿之局,竟被一个真正的疯子,用自残和血泪,加上那该死的“神迹”,彻底搅成了无法收拾的烂摊子!他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呵…呵呵…”齐泰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怨毒的自嘲笑声,猛地拂袖转身,不再看那令他心烦意乱的疯癫景象。“走!”他对着王钺低吼一声,带着满腔的憋屈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血泪叩问所震慑的寒意,如同败军之将,匆匆离开了这令他窒息的大雄宝殿。
大殿内,只剩下那沉重而绝望的叩拜声,依旧在佛祖悲悯的注视下,在“天命”神兽温润的白光中,一声声,如同丧钟,敲击着冰冷的地面,也敲击着无数旁观者的灵魂。
朱棣依旧在叩拜。
额头早已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身下小片金砖。
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摇摇欲坠。
意识在剧痛、高热和爱恨的极致撕扯中,早已模糊不清。
只有那“活下来”、“砸碎枷锁”、“站在她面前”的执念,如同最后的风中残烛,支撑着他机械地重复着叩拜的动作。
每一次额头撞击地面的剧痛,都仿佛在质问那冰冷的天命!
每一滴混着血泪的汗水,都在呼唤着那个被枷锁束缚的名字!
在这血泪交织的极致“疯癫”之下,那颗被恨火熔铸、被天命枷锁压迫、更被至爱之血反复淬炼的帝王之心,正经历着最残酷、也最彻底的涅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