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朱棣已按照姚广孝的指示,瘫倒在软榻上。他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口角歪斜,一丝浑浊的涎水不受控制地沿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身体软绵绵的,仿佛失去了所有骨头。他努力控制着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如同一个突中风、濒临死亡的病人。
“王爷!”王彦扑倒在榻前,哭天抢地,演技逼真。
张玉、朱能也“惊慌”地围拢过来,实则紧张地盯着齐泰等人。
齐泰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朱棣的脸。那御医连忙上前,搭上朱棣的手腕。诊脉片刻,御医眉头紧锁,又翻开朱棣的眼皮查看瞳孔,脸色变得极其凝重:“齐大人…王爷脉象浮大而乱,散而无根…瞳光涣散…此乃…风邪入腑,闭阻清窍之中风恶候!凶险万分啊!”
中风?!齐泰眼中精光闪烁!真中风?还是…装得如此之像?!他绝不相信!这太巧了!就在他要进行最后“诊治”的当口?!
“凶险万分?”齐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本官看王爷面色尚可,呼吸也还平稳。或许…只是痰迷心窍,一时闭气?”他目光转向旁边侍立的司礼监大太监,“王公公,您见多识广,宫中若有贵人痰迷心窍,当如何处置?”
那王公公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尖声道:“回齐大人,宫中秘法,若遇痰迷心窍,神昏不语…当以‘金汁’灌之!取其秽浊冲激之力,通窍醒神,立竿见影!”
金汁?!人粪尿?!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张玉、朱能等人瞬间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王彦更是吓得瘫软在地!这简直是极致的羞辱!比杀了王爷还要恶毒!
齐泰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榻上“昏迷”的朱棣:“王公公此法甚妙!来人!去取新鲜‘金汁’!为燕王殿下…‘通窍醒神’!”
“齐泰!你敢——!!”张玉再也忍不住,拔刀怒吼!朱能也瞬间抽刀!
“放肆!”齐泰厉喝一声,门外守候的京营士兵瞬间涌入,刀剑出鞘,寒光闪闪,将张玉、朱能等人团团围住!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一触即!
榻上,朱棣(意识B)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屈辱感和杀意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金汁灌口?!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几乎要暴起,与齐泰等人同归于尽!但姚广孝那“切记不可回应!不可动弹!”的警告,如同最后的枷锁,死死禁锢着他!他不能动!一动!前功尽弃!王府上下,皆成齑粉!仪华…仪华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
“报——!!!”一个王府护卫(实则是姚广孝安排的亲信)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极度惊恐”,声音都变了调:“齐大人!王公公!不好了!王妃…王妃在庆寿寺…悬梁自尽了——!!!”
什么?!!
如同平地惊雷!这个消息比“金汁”更令人震撼!
齐泰和王公公脸上的残忍笑容瞬间凝固!徐仪华…燕王妃…在庆寿寺自尽?!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天下人会如何议论?建文朝廷逼疯燕王,逼死王妃?!这简直是滔天大祸!
就在齐泰和王公公心神剧震、下意识看向对方的一瞬间!一直“昏迷”的朱棣,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如同触电一般!他双眼翻白,口中出“嗬嗬”的怪响,一大口混合着血丝的白沫猛地喷了出来!随即,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囊,彻底瘫软下去,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
“王爷——!!”王彦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张玉、朱能等人也“惊恐”万状地扑到榻前!
那御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病情恶化”吓了一跳,连忙再次诊脉,脸色瞬间煞白:“脉…脉象散乱欲绝!王爷…王爷这是急怒攻心,风邪直中脏腑!危…危在旦夕啊!”他这次是真被吓到了,朱棣那抽搐和喷沫,装是装不出来的(姚广孝在“金汁”消息传来时,暗中以特殊手法刺激了朱棣穴道)!
齐泰看着榻上气息奄奄、口吐白沫、面如金纸的朱棣,再看看“惊慌失措”的御医和哭喊的王府众人,又想到庆寿寺传来的王妃自尽噩耗…他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终于被这接踵而至的“意外”和朱棣那逼真的“濒死”状态彻底击溃了!
一个疯子,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验的?逼死了王妃,再逼死一个疯王爷…这名声,建文朝廷背不起!他齐泰,更背不起!
“快!快救人!”齐泰脸上瞬间堆满了“焦急”,对着御医吼道,“务必保住燕王殿下性命!若有闪失,唯你是问!”他再也不提什么“金汁”了。
“王公公!”他又转向那太监,“派人去庆寿寺!确认王妃情况!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王妃性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澄心斋内乱成一团。御医手忙脚乱地施救。齐泰和王公公脸色铁青地退到外间,低声商议着什么。张玉、朱能等人守在榻前,看着王爷那“惨状”,心中悲愤交加,却也暗自松了口气。姚广孝站在角落阴影里,捻动佛珠,垂下的眼帘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庆寿寺,禅房。
徐仪华并未悬梁。那只是姚广孝安排的计策,用以制造混乱,引开齐泰注意力,并刺激朱棣做出最逼真的“中风”反应。
她独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柄乌黑的匕。侍女惊慌地跑进来:“王妃!不好了!王府来人报信…说…说王爷被齐泰逼迫,急怒攻心,中风垂危了!”
徐仪华摩挲匕的手指猛地顿住!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中风…垂危…那个男人…要死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是解脱?是快意?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锥心的疼痛和恐惧?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再次变得混乱而挣扎!那把匕,被她死死攥在手心,指节白
澄心斋内,朱棣在御医的“抢救”下,气息依旧微弱,但脉搏似乎平稳了些许。他紧闭双眼,口角流涎,一副标准的“中风”后遗症模样。齐泰和王公公守在外间,脸色阴晴不定。王妃“自尽”的消息如同悬顶之剑,让他们投鼠忌器。
“齐大人,”王公公压低声音,眼中闪着阴鸷的光,“燕王…看样子是真不行了。这中风…十有八九瘫了。一个废人…还值得大动干戈吗?不如…就此上奏,言其病入膏肓,不堪驱使,请陛下恩准其…在北平‘静养至死’?至于王妃那边…只要人没真死,总能遮掩过去…”
齐泰沉吟不语。他看着内室方向,目光闪烁。朱棣那“濒死”的模样确实唬人。逼死疯王和王妃的罪名太大…或许…暂时放手,麻痹燕藩,待削平其他诸王后,再回头收拾这“废人”…更为稳妥?
庆寿寺禅房,徐仪华握着匕,站在窗边。风雪拍打着窗棂。王府传来的“王爷垂危”的消息,如同魔咒,在她死寂的心湖中投下巨石。恨意、怨念、残留的爱恋、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交织成网。
她该怎么做?是继续走向青灯古佛?还是…回到那座染血的王府?那个垂死的男人…体内是否还藏着那个让她恐惧的“东西”?
而此刻,远在应天皇宫。
建文帝朱允炆看着齐泰和王公公联名回的、语焉不详的紧急奏报——“燕王闻湘王噩耗及王妃变故,急怒中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危在旦夕…王妃于庆寿寺受惊过度,意图自绝,幸及时救下,然心神俱损…臣等不敢擅专,恐生剧变,恳请陛下圣裁…”
年轻的皇帝眉头紧锁。中风?王妃自尽?这…是真的?还是燕藩的苦肉计?
“陛下,”御阶下,曹国公李景隆(历史上李景隆为建文心腹,率军讨伐燕王)躬身出列,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自信,“臣以为,燕王是真是假,是瘫是疯,空耗猜测无益!臣愿亲赴北平!代陛下探视王叔!若王叔真有不测,臣当竭尽全力,安抚北疆!若…有人胆敢欺君罔上!”他眼中寒光一闪,“臣手中天子剑…也绝非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