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有财和王氏,非但没有阻止儿子的混账话,反而一脸得意地看着乔清洛苍白的脸,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战果”。苏婉娘则吓得面无人色,想要去拉弟弟,却被王氏狠狠瞪了一眼,僵在原地。
“好!好一个‘公婆’!好一个‘孝道’!”顾远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骤然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顾远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玄色劲装勾勒出雄健的体魄,俊美的脸上如同覆了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苏家三人身上!那股战场上淬炼出的、尸山血海中凝练出的凛冽杀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瞬间让整个院子的温度骤降!
苏有财和王氏被这气势骇得连退两步,脸上的得意瞬间化为惊恐。苏小宝更是吓得一哆嗦,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下意识地躲到了父母身后。
顾远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苏家三人的心尖上。他走到乔清洛身边,自然而然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动作轻柔却充满保护欲。乔清洛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和力量,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委屈和愤怒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顾远冰冷的目光扫过苏有财和王氏,最后落在瑟瑟抖的苏小宝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极其冰冷的弧度:
“孝道?尔等也配谈孝道?”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饱学之士的沉郁顿挫,“《孝经》有云:‘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尔等入城以来,强取豪夺,败坏法度,鱼肉乡里,此为‘非法’!纵子行凶,口出秽言,辱及我王妃,此为‘非道’!自身不修,行同禽兽,竟敢妄称人伦,以‘孝道’压人?滑天下之大稽!”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直刺苏有财:
“《孟子·离娄上》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尔等可知其意?舜娶妻不告父母,因恐无后为大不孝!此乃圣贤权衡之道!本王娶清洛,明媒正娶,告于天地祖宗,何曾亏欠礼法?尔等今日挟‘岳丈岳母’之名,行勒索恐吓、辱妻欺主之实,也配与上古圣君相提并论?也配在本王面前妄谈孝道?尔等之行径,与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乱臣贼子何异?与禽兽何异?皮之不存,毛何存焉?不过是挟‘长辈’虚名,行敲诈勒索之实罢了!像尔等这般阴险奸佞之小人,人若不除,天必除之!井底之蛙,夜郎自大,顽劣宵小之徒,自以为是,刚愎自用……”
这一番引经据典,义正词严,如同惊涛骇浪,将苏有财和王氏彻底打懵了!他们张着嘴,如同离水的鱼,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他们自诩读过几本圣贤书,苏有财年轻时做过小吏,认得些文章和字;王氏也粗通文墨,平日里他们夫妻最爱用“孝道”“礼法”来教训别人,尤其是对自己的女儿。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的“契丹蛮子”,竟然对中原典籍信手拈来,典故运用精妙绝伦,言辞犀利如刀,句句诛心!那气势,那谈吐,哪里像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武将?分明比他们见过的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酸腐举人、甚至学政老爷还要渊博,还要有威严!
苏小宝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那些文绉绉的话像大石头一样砸过来,砸得他头晕眼花,刚才的嚣张气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心的恐惧。
顾远看着他们目瞪口呆、如同见了鬼的表情,心中冷笑更甚。他不再理会这对蠢货,低头看向怀中的乔清洛,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温柔,声音也柔和下来:“清洛,吓着了吧?是为夫的不是,让些腌臜东西污了你的眼。”他旁若无人地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乔清洛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那份宠溺和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乔清洛依偎在顾远怀中,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和毫不掩饰的维护,心中委屈稍解,聪慧如她,立刻明白了顾远的心思。她抬起泪眼,看向吓得面无人色的苏婉娘,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和“大度”:“夫君息怒…妾身没事。只是…只是吓到了妹妹。”她转向苏婉娘,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婉娘妹妹莫怕,夫君只是一时气急。伯父伯母和小弟…想必也是一时糊涂。”她刻意称呼苏婉娘为“妹妹”,将矛盾焦点模糊,也给顾远一个台阶。
苏婉娘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个如山岳般雄壮威严的男人,对乔清洛百般呵护,温柔似水;而对自己名义上的父母兄弟,却如同看着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乔清洛在如此委屈之下,竟还能想着安抚自己,称自己为“妹妹”…她心中五味杂陈,有对父母兄弟作死的恐惧和羞耻,有对乔清洛这份“大度”的复杂感受,虽然她不知是真是假,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茫然。这几日,顾远虽然没再踏入听雨轩,但他的存在感却无处不在。他的王府规矩森严,秩序井然,下人各司其职,绝无汾州苏家那种混乱。他处理军务时雷厉风行,部署计划时运筹帷幄。而今日,他展现出的渊博学识和犀利口才,更是彻底颠覆了她对“契丹武将”的刻板印象。郭从逊是书生,可他的谈吐和见识,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和稚嫩…这个陌生的丈夫,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而强大的光晕,让她在绝望的冰原上,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好奇?
顾远听了乔清洛的话,冰冷的目光扫过抖如筛糠的苏家三人,最终落在墨罕身上:“墨罕!”
“末将在!”墨罕踏前一步,手按刀柄,杀气腾腾。
“此等辱及我夫人,败坏法纪,妄议本王,其行可诛,其心当剐!依我石洲军法,该当如何处置?”顾远的声音如同宣判。
墨罕狞笑一声,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回少主!当剥皮实草,悬于城门!或剜眼拔舌,投入蛇窟!亦可五马分尸,以儆效尤!”他每说一种酷刑,苏家三人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苏小宝更是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裤裆瞬间湿了一片,骚臭弥漫。
“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苏有财和王氏再也支撑不住,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都是小宝不懂事!王爷饶命!王妃饶命!”他们此刻才真正感受到了灭顶的恐惧。
乔清洛适时地拉了拉顾远的衣袖,声音带着恳求:“夫君~…墨罕将军说的…太吓人了。看在…看在婉娘妹妹的份上吧。妹妹刚入府,若父母兄弟遭此横祸,叫她如何自处?妾身…妾身也受不得惊吓呢。”她再次强调了“婉娘妹妹”,将苏婉娘推了出来。
顾远“犹豫”了一下,仿佛被爱妻的话打动。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瘫软如泥、散着恶臭的苏家三人,最终冷哼一声:“哼!若非清洛求情,今日定将尔等挫骨扬灰!滚!立刻滚出我府!若再让本王看到你们…”他后面的话没说,但那冰冷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王爷!谢王妃!谢…谢婉娘!”苏有财和王氏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尿裤子的儿子,如同丧家之犬般,拖着哭嚎的苏小宝,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如同阎罗殿般的王府。真是来时有多嚣张,去时就有多狼狈……
风波平息。顾远拥着乔清洛,低声安慰着,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苏婉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父母兄弟仓皇逃离的背影,又看着不远处那对璧人相依相偎的身影。心中翻涌着屈辱、后怕、羞耻,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她默默地对着顾远和乔清洛的方向,深深福了一礼,低声道:“谢王爷,谢王妃姐姐。”声音干涩。
顾远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耐烦的阻止了她的跪,便拥着乔清洛转身离去,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
苏婉娘独自走回听雨轩。冰冷的房间,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而迷茫的脸。父母的无耻贪婪,让她羞愤欲死。顾远的雷霆手段和深不可测,让她心生畏惧。乔清洛的聪慧从容和那份…似乎真切的“维护”,让她心绪复杂。
然而,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顾远刚才引经据典、舌战“三愚”时那渊博自信、光芒四射的模样;浮现出他面对乔清洛时,那瞬间化冰为水的极致温柔;还有昨夜那碗温热的肉羹…
这个契丹男人…他暴烈如雷霆,却又似乎…并非全然冷酷无情?他厌恶这场联姻,却似乎…并未迁怒于自己这个工具?他甚至是个…懂得中原的圣贤之道,谈吐风雅远胜书生?
铜镜中的女子,眼神依旧哀伤,但那死寂的冰层深处,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对那个陌生而强大的丈夫的探究欲和…微弱的好奇心,如同初春冻土下挣扎的草芽,悄然萌生。她不再是心如死灰,而是陷入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迷茫,却也隐隐带着一丝…奇异悸动的情绪旋涡之中。
日头懒洋洋地落下,吝啬地洒下几缕稀薄的光,驱不散城南深巷里淤积的阴冷与湿霉。巷子深处,那股子浓烈到刺鼻的陈醋酸气,却像生了根般牢牢霸占着每一寸空气。林家醋坊那褪了色的“陈年老醋”布招子,在无精打采的晨风里蔫蔫地晃荡。
苏有财佝偻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他婆娘王氏,往日里那股子刁钻刻薄的劲头早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张惨白的脸,死死攥着身边苏小宝的胳膊。苏小宝的模样最是狼狈,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全靠王氏死命拽着才没瘫下去,眼神涣散,透着一股惊弓之鸟的呆滞。
“爹…娘…”苏小宝喉咙里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带着哭腔,“那顾远那个蛮子…真…他…他真敢?”
王氏猛地一哆嗦,指甲几乎掐进儿子肉里,声音尖利得变了调:“闭嘴!小祖宗!求你别再提了!快走!快走啊!那顾王爷…那是真阎王!他那眼神…娘想起来就浑身冷!再不走,咱娘仨都得交代在这石州城!”
苏有财喘着粗气,浑浊的老眼里全是惊惶:“你娘说得对…小宝,听爹的,忍下这口气!回汾州!回咱的地盘!离这煞星远远的!他顾远再横,手也伸不到咱汾州府去!等回了家就好了…”
恰在此时,林家醋坊那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从里面推开。
一个身影端着个粗陶盆,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正是林秀儿。十九岁的姑娘,穿着浆洗得白的粗布衣裙,身形纤细,如同早春抽芽的柳条。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脖颈,几缕碎被汗意贴在额角。黄昏的光恰好落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柔和清秀的轮廓,眉眼间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干净,像山涧里未被沾染的清泉。她将盆里的醋渣倒在墙角,直起身,抬手擦了擦汗,露出袖口一截细细的手腕。
苏小宝那只尚能视物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了林秀儿身上。那眼神里的贪婪和邪念,像毒蛇的信子般“嘶”地窜了出来。他脸上肿胀的肌肉怪异地抽动了一下,竟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像…真像…”他舔了舔干裂带血的嘴唇,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爹…娘…你们看…像不像…那个…李家的小寡妇?”
苏有财和王氏顺着儿子的目光望去,看清林秀儿那清秀怯弱的模样,两人心头同时一咯噔。王氏想起几年前那个被儿子折磨得投了井的小媳妇,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头顶。
“小宝!你疯了!”王氏惊惧地低吼,用力拖拽儿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快走!”
苏小宝却像脚下生了根,猛地甩开王氏的手。李家小寡妇临死前那双盛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睛,与眼前这双清澈懵懂、带着一丝好奇望过来的眸子,在他混乱又残暴的脑海里诡异地重叠了。一股压抑已久的、被顾远踩进泥里的屈辱和暴戾,混合着某种扭曲的占有欲,轰然冲垮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
“小娘子…”苏小宝拖着残破的身体,一步三晃地朝着林秀儿逼了过去,脸上挂着自以为风流倜傥,实则狰狞可怖的笑,“倒醋呢?累不累啊?哥哥帮你…嗯?”他那只手,竟直接朝着林秀儿端着陶盆的手腕摸去,带着赤裸裸的轻佻。
林秀儿吓得“啊”一声低呼,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后退一步,手里的陶盆差点脱手,残余的醋液溅湿了苏小宝本就肮脏的衣襟。她小脸煞白,紧紧抱着陶盆护在胸前,声音颤:“你…你是谁?想干什么?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