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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雪地胭脂(第3页)

“婉娘,”王氏的声音刻意放柔了些,却像裹着糖霜的刀子,“起来,把这参汤喝了。定定神。”她将托盘放在桌上,走过来,伸手想将蜷缩在地上的女儿扶起。

婉娘如同被毒蛇咬到般猛地一缩,避开了母亲的手。她抬起头,散乱的丝黏在泪痕斑驳的脸上,那双曾经温顺如鹿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死寂和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警惕。

“别碰我。”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

王氏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强装的柔和瞬间褪去,浮起愠怒:“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识好歹!爹娘生你养你,难道会害你?”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火气,重新换上那副语重心长的面孔,“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你想想,那郭家小子,一个穷酸书生,他能给你什么?乱世之中,他能护得住你?护得住我们苏家?”

她坐到婉娘身边不远处的绣墩上,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和冷酷:“周表兄说得对,这是天大的福气!那顾远,是契丹的贵人!左谷蠡王!位高权重!听说年轻有为,才二十二岁!府里就一个正妻!你过去虽是做妾,那也是贵妾!比在这乱世里朝不保夕、担惊受怕强百倍千倍!”

“福气?”婉娘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彻骨的嘲讽和悲凉。她抬起眼,空洞地望向母亲,“娘…那是活活打死一个人啊…就在你们眼前…为了这‘福气’…”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

王氏的脸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厌恶,随即被更深的强硬取代:“那是他咎由自取!不知天高地厚,妄想拐带你私奔!坏了晋王殿下的大事,死有余辜!”她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婉娘,你醒醒吧!这世道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我们苏家,要不是靠着周表兄的庇护,在这乱世里早就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你爹,你两个哥哥,我们全家,都得仰仗周表兄!你嫁过去,就是帮了周表兄的大忙,就是帮了我们苏家!帮了你爹娘!帮了你两个哥哥!这是你身为苏家女儿的本分!”

她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指着婉娘:“收起你那些不知所谓的小儿女心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顾远就是你的天!你的命!你好好想想!再敢有半点糊涂念头,不用周表兄动手,我先打死你这个不孝女!”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出来的。

吼完,她不再看婉娘惨白的脸和死寂的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晦气。她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参汤,“咚”地一声重重放在婉娘身边的地上,汤汁溅了出来,弄脏了冰冷的地砖。

“喝了它!想想清楚!别让爹娘…再为你操碎了心!”丢下这句冰冷的话,王氏转身,带着一阵风,快步走了出去。门再次被重重关上,落锁声清脆而决绝。

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婉娘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桌上那盏油灯灯芯燃烧时出的细微噼啪声。

她依旧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王氏的话,如同冰冷的钢针,一句句扎进她的脑海,也扎进她早已麻木的心房。“弱肉强食…本分…天经地义…苏家女儿…”这些冰冷的词句,混合着庭院里那沉闷的棍棒声、骨头碎裂声,以及郭从逊最后那凝固的眼神,在她脑中疯狂地旋转、撞击。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握成拳、一直死死按在胸口的手上。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僵硬白,指关节泛着青紫。她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松开手指。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形血痕,而那枚小小的、沾染着暗红血污的青玉佩,正静静地躺在她汗湿冰冷的掌心里。玉质冰凉,那粘腻的血污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掌心一阵刺痛。

她颤抖着手指,用衣袖最干净的里衬,一点一点,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擦拭着玉佩上的血污。泪水无声地滴落在玉佩上,混着那暗红,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的痕迹。那冰冷的玉质,那凝固的血痕,像是一道无形的锁链,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自我意识紧紧锁住,也锁住了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恨意……

她想起了郭从逊笨拙地给她念诗时微红的脸颊,想起了他偷偷递进来带着露珠的杏花,想起了他握着她手时掌心滚烫的温度…所有的美好,都在今夜被那冰冷的棍棒和漠然的目光,彻底碾碎成了齑粉,混着血污,涂抹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而这一切,都为了什么?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契丹贵人?为了周德威的攀附?为了苏家的所谓“活路”和“前程”?

“呵…”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嘲讽和悲凉的冷笑,从婉娘苍白的唇间溢出。她抬起头,目光不再空洞,而是凝聚成一种冰封般的死寂,直直地望向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木板,看到外面那个冰冷吃人的世界。

她慢慢地将那枚擦拭不净、依旧带着血痕的玉佩,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攥在掌心,冰冷的玉棱硌得她生疼。然后,她伸出手,端起了地上那碗早已冰冷的参汤。碗壁刺骨的寒意透过指尖传来。

她没有喝。

只是端着,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那浑浊的汤水里,倒映出她惨白如鬼的脸,倒映出摇曳的、如同鬼火的灯影。

不知过了多久,油灯的火苗挣扎着跳动了几下,终于,“噗”地一声轻响,彻底熄灭。浓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也吞噬了那个蜷缩在冰冷黑暗中的身影。

黑暗里,只剩下她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受伤的孤鸟在寒夜里悲鸣。还有那枚被死死攥在掌心、染着血污的玉佩,冰冷的棱角,深深嵌进她的皮肉里……

三日后,汾州。

天光未破晓,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要坠下雪来。凛冽的朔风卷起街角的残雪和枯叶,打着旋儿,出呜咽般的哨音,刮在脸上如同钝刀子割肉。整座城池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死气沉沉的寒意里。

然而,苏府门前却是一派与这死寂格格不入的、被强行催生出的“热闹”。

几辆系着崭新却刺目红绸的骡车已套好,瘦骨嶙峋的骡子不耐地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仆人们穿着半新不旧的青衣,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麻木、紧张和刻意堆出的喜气的表情,正将最后几个系着红绸的箱笼抬上车。那红绸在灰蒙蒙的天地间,红得像凝固的血,又像烧红的烙铁,灼人眼球。

苏有财和王氏早已穿戴整齐地候在门廊下。苏有财特意穿上了他那件压箱底、只在最重要场合才肯上身的酱紫色绸面长衫,努力挺着肥胖的肚子,双手笼在袖中,却掩饰不住指尖的微微颤抖。他肥胖的脸上挤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笑容,眼神却不住地瞟向长街的尽头,带着焦灼的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王氏则紧紧拉着小儿子苏小宝的手,脸上是强装的镇定,眼底深处却闪烁着一种即将押上重宝、等待开盅般的紧张和贪婪。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腕子上那个成色普通的玉镯——那是前几日周德威派人送来的“添妆”之一。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只有仆役们搬动箱笼时出的沉闷声响和骡子偶尔的嘶鸣打破沉寂。

就在这时,一阵密集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过冻土,打破了汾州城清晨的死寂。蹄铁敲击着冻硬的石板路,出整齐划一、冰冷铿锵的声响,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铁血煞气。

众人心头一凛,纷纷伸长脖子望去。

只见一队约二十余人的精骑,踏着薄雪疾驰而来。当先一骑,通体乌黑,神骏异常,马上之人一身玄色明光铠,在晦暗天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肩披猩红大氅,随风猎猎作响。他面容刚毅如铁,眉骨高耸,投下深重的阴影,遮住了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是周德威!他身后跟随的亲兵,个个甲胄鲜明,腰挎长刀,眼神冷漠,如同出鞘的利刃,散着久经沙场的剽悍之气。这队人马的出现,瞬间将苏府门前那点虚假的“喜庆”气氛碾压得粉碎,只剩下令人窒息的肃杀与威压。

周德威在苏府门前勒住缰绳,黑马人立而起,出一声长嘶,随即稳稳停住。他并未下马,居高临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门前众人,最后落在那几辆系着红绸的骡车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嫁妆”的寒酸颇不满意,但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表弟,弟妹。”周德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时辰不早了,准备得如何?”

苏有财一个激灵,肥胖的身体几乎是扑到马前,连连作揖,脸上堆满了谄媚到极致的笑容:“表兄!您亲自来了!都…都准备好了!就等您示下!”他搓着手,声音因激动和紧张而颤,“婉娘她…她已在里头梳妆完毕,随时可以启程!”

王氏也赶紧拉着苏小宝上前,深深福了一礼:“有劳表兄费心!有劳表兄费心!婉娘能得此造化,全赖表兄恩德!”

周德威微微颔,目光转向紧闭的府门,语气平淡却带着命令:“让她出来吧。顾远那边已在石洲等候,仪程都已备好,不可耽搁。”

就在这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重新落在苏有财夫妇脸上,那冷硬的嘴角竟罕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其短暂、却意味深长的笑意,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安抚和诱惑的意味:“对了,临行前有件事,正好知会你们二老一声,也免得你们心中忐忑。”

他顿了顿,声音略略提高,确保周围几个靠得近的仆役也能听见:“我顾远老弟对此番联姻,极为看重。虽名份上是贵妾,但我老弟亲口说了,所有婚礼仪程,一概按正妻之礼操办!场面之宏大,耗费之奢靡,绝不亚于他当年迎娶他正王妃之时!”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死水里投下巨石!

苏有财和王氏猛地抬头,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苏有财肥胖的身体甚至晃了一下,被旁边的管家苏福眼疾手快地扶住。王氏更是倒抽一口冷气,捂着胸口,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正…正妻之礼?”苏有财的声音尖锐地拔高,带着破音的颤抖,“表兄…您…您是说…和娶大老婆一样的排场?”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谨慎和惶恐,贪婪的光在他眼中疯狂闪烁,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他招手。

周德威看着他们失态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语气依旧“温和”:“正是!纳妾之礼?那是对苏家,更是对本将的不敬!顾老弟说了,既是周将军举荐的表妹,便是贵客,自当以最高规格相待。迎亲、拜堂、合卺、宴席…所有礼数,一应俱全,绝无半分怠慢!”他特意加重了“贵客”二字,目光扫过苏家夫妇,“而且,顾老弟还特意吩咐了,成婚当日,二老作为女方高堂,是要端坐受新婿奉茶的!”

“奉…奉茶?”王氏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契丹的王爷…要给我们…给我们奉茶?!”她只觉得一阵眩晕,巨大的荣耀感和对权势的极致渴望瞬间淹没了她。给一个契丹的左谷蠡王奉茶!这简直是他们苏家祖坟冒了青烟!不,是着了冲天大火!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汾州城所有商贾、甚至那些平日里看不上他们官府的小吏们,日后见到他们时那谄媚敬畏的眼神!

“千真万确!”周德威肯定道,目光中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满意,“所以,你们二老,”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苏有财和王氏狂喜的脸上停留片刻,“也收拾收视,随迎亲队伍一同前往石洲观礼吧!亲眼看看你们的女儿,是如何风风光光嫁入王府的!也受一受那贵王的礼!”

轰——!

这个消息如同第二道惊雷,彻底将苏有财和王氏炸懵了!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们最后一丝作为父母对女儿命运的复杂情绪,只剩下被权势和虚荣彻底点燃的熊熊贪婪之火!

“去!去!我们去!”苏有财激动得语无伦次,肥胖的脸涨得通红,双手不受控制地挥舞着,“小宝也去!都去!都去沾沾王爷的贵气!沾沾婉娘的福气!”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在高堂之上,接受那个年轻有为的契丹王爷恭敬奉茶的场景,那将是何等的体面!何等的荣耀!足以让他苏有财的名字在汾州传扬百年!

王氏更是激动得浑身抖,一把将懵懂的小儿子苏小宝搂进怀里,声音哽咽:“小宝!听见没!我们要去见契丹王爷了!你姐姐…你姐姐给我们苏家争了大光了!”她看向苏府大门的方向,眼神里哪里还有半分不舍和担忧,只剩下无尽的渴望和即将攀上高枝的狂热……

周德威看着他们被贪婪彻底点燃的模样,眼底那丝冰冷的满意更浓了。他不再理会激动失态的苏家夫妇,目光转向管家苏福,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催新娘子出来!误了吉时,你们谁担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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