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血蟾老祖,他那张青灰色的死人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显露出一种名为“痛苦”的扭曲表情。金蜈那柄淬了剧毒的金蜈百足刃,深深没入了他脆弱的咽喉,直至没柄!暗绿色的、散着恶臭的粘稠尸液,正从那致命的伤口处汩汩涌出,沿着他青灰色的皮肤蜿蜒流下,染黑了破烂的暗红袍领。剧毒!金蜈刃上那专门克制阴邪尸傀的混合剧毒,正顺着被破坏的喉管和颈骨,疯狂地涌入他这具腐朽躯壳的核心!一股强烈的麻痹和灼烧感,伴随着某种更深层的、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正从他咽喉的伤口处向全身蔓延,冲击着他尸傀之躯那扭曲的生命本源!
“嗬……嗬嗬……”血蟾的喉咙里出破风箱般的、漏气的声音,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金蜈,里面充满了惊愕、痛苦,以及一种被毒刃刺穿要害后引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暴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剧毒正在瓦解他体内维系“活死人”状态的某种平衡!
“松……手!”血蟾从被刺穿的喉咙里,挤出两个模糊不清、饱含无尽怨毒和凶戾的字眼。他那只贯穿金蜈左肩的右爪,猛地力搅动!
“呃啊——!”金蜈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哼,身体因肩胛骨被搅动的剧痛而剧烈颤抖,眼前阵阵黑,几乎要昏死过去。但他握住金蜈刃刀柄的右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因剧痛而爆出更恐怖的力量,指节捏得白,甚至将那暗金色的刀柄都捏得微微变形!他拼尽全力,将刺入对方咽喉的毒刃,再次狠狠地向深处、向侧面一拧!他要彻底切断这具行尸走肉的“生机”!
“找死!”血蟾被这致命的拧绞彻底激怒,喉咙里爆出非人的嘶吼!他无视了咽喉处传来的恐怖撕裂感和剧毒侵蚀,另一只完好的左手,五指同样弯曲如钩,带着浓烈的尸腐腥风,如同铁钳般狠狠抓向金蜈握住刀柄的右手手腕!他要折断这只给他带来致命威胁的手!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
“嗡——!”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两人脚下这片蛊神祭坛的废墟中响起!
这嗡鸣并非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震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悲悯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古老意志,被脚下这片土地浸透的鲜血和弥漫的怨毒所惊醒!
嗡鸣响起的刹那,血蟾老祖那只抓向金蜈手腕的左爪,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动作猛地一僵!他浑浊眼珠中的疯狂暴怒瞬间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恐惧所取代!那是对脚下这片土地所承载的、属于蛊神意志的敬畏!贯穿金蜈左肩的右爪,也因为这灵魂层面的震慑而力道一松!
金蜈圣手同样浑身剧震!那源自灵魂的嗡鸣,如同洪钟大吕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炸响,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但他握住刀柄的手,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慑而本能地松了一丝力道。
这来自古老祭坛意志的、极其短暂的震慑,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一滴冰水。虽然微弱,却给了两个在死亡边缘疯狂撕咬的人,一丝极其细微的、本能的喘息之机!
就是这一瞬间的本能僵直和松懈!
血蟾老祖那被剧毒侵蚀、被灵魂震慑所扰的浑浊意识里,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必须拉开距离!金蜈的毒刃还插在咽喉,剧毒正在疯狂破坏!他需要空间,需要调动尸傀之身的力量压制剧毒!
几乎是同时,金蜈也意识到:左肩被洞穿,剧毒蚀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必须摆脱这致命的贯穿,才有最后一搏的机会!
“滚开!”“撒手!”
两声嘶哑的咆哮几乎同时从两人喉咙里迸!带着血腥,带着剧毒,带着刻骨的恨意!
血蟾那只贯穿金蜈左肩的右爪,猛地向外一抽!暗红色的血肉碎骨和粘稠的尸毒粘液被带飞出来!同时,他完好的左脚灌注了尸傀的恐怖巨力,狠狠蹬向金蜈的胸腹!
金蜈在对方抽爪的瞬间,也强忍着肩胛骨几乎被彻底撕裂的剧痛,右手紧握那柄还插在血蟾咽喉的毒刃,猛地向后力一拔!借着对方蹬来的脚力,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急退!
“噗嗤!”
金蜈刃带着一溜暗绿色的粘稠尸液,被金蜈从血蟾的咽喉中拔出!
“砰!”
血蟾灌注巨力的一脚,也结结实实地蹬在了金蜈的胸腹之间!
“哇——!”
金蜈的身体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口中鲜血狂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一根布满苔藓和裂痕的巨大石柱上!石柱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碎石和尘土。金蜈沿着冰冷的石壁滑落在地,靛蓝色的衣袍前襟被鲜血和污浊的粘液浸透,左肩的贯穿伤血流如注,胸前被蹬中的地方深深凹陷下去,肋骨不知断了几根。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猛地咳出大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液,眼前阵阵黑,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意识在剧毒和重伤的海洋中沉浮。
另一边,血蟾老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每一步都在破碎的石板上留下一个粘稠的、暗绿色的脚印。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捂住自己汩汩冒着暗绿粘液的咽喉伤口,试图阻止那致命的剧毒进一步扩散。但金蜈刃上的剧毒非同小可,混合了他尸傀之躯本身的腐毒,正疯狂地破坏着维系他“活着”的阴煞平衡。他那青灰色的死人脸上,痛苦和暴怒扭曲在一起,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远处靠在石柱下、奄奄一息的金蜈,里面燃烧着滔天的怨毒和不甘!
他喉咙里出“嗬嗬”的破响,粘稠的暗绿液体不断从指缝中涌出。剧毒侵蚀带来的虚弱感,以及咽喉要害被重创后的本源损伤,让他这具尸傀之躯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滞涩。他想立刻冲过去,将那个让他付出如此惨痛代价的“师弟”撕成碎片!但脚步却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牵扯着咽喉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全身蔓延的麻痹!
“老……蜈蚣……”血蟾从漏风的喉咙里,挤出三个充满血腥和怨毒的字眼,如同恶鬼的诅咒,“你……该死……一万次!”
他强提一口尸气,压下喉间翻涌的毒液和虚弱感,拖着沉重的、不断滴落暗绿粘液的步伐,一步,一步,带着滔天的杀意,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复仇恶鬼,朝着石柱下气息奄奄的金蜈圣手,艰难却无比坚定地走去。每一步落下,都在这死寂的祭坛废墟上,敲响一声沉重的、催命的鼓点。
冰冷的碎石硌着脊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碎裂般的剧痛,左肩的贯穿伤如同一个冰冷的泉眼,汩汩地涌出温热的血液,带走所剩无几的力气。金蜈圣手背靠着那根冰冷、布满裂痕的巨大石柱,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着。眼前的世界被一层不断晃动的血色帷幕笼罩,血蟾老祖那拖着沉重步伐、如同腐山般压来的青灰色身影,在视野里扭曲、模糊,唯有那双浑浊眼珠中燃烧的怨毒和杀意,穿透血幕,冰冷地钉在他的灵魂上。
喉咙里全是腥甜的铁锈味,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肺叶里搅动。他知道,自己到极限了。尸毒在血脉里疯狂奔流,如同冰冷的毒蛇啃噬着所剩无几的生机,血蟾那尸傀一脚带来的内腑重创,更是断绝了最后一丝侥幸的可能。死亡的气息,浓重得如同祭坛上永不散去的瘴气,沉沉地包裹着他。
要结束了吗?金蜈模糊的意识里划过这个念头。像寨子里那些熬不过冬天的老人,无声无息地烂在破草席上?像那些被张三金炼成尸傀的童子,连魂魄都被抽走,成为无知无觉的行尸?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杂着无尽不甘与愤怒的火焰,猛地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炸开!那火焰是如此微弱,却又如此灼热,瞬间烧穿了笼罩视野的血色帷幕!
他不能这样死!更不能死在血蟾这个背叛了苗疆魂灵的尸傀手上!就算死,也要咬下他一块腐肉!也要让这具行尸走肉记住,苗疆的骨头,还没烂透!
“嗬……”金蜈喉咙里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吼,粘稠的血沫从嘴角溢出。他完好的右手,那五指早已因剧痛和用力过度而痉挛变形,却依旧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抠进了身下冰冷的泥土和碎石之中!
他在摸索!用那仅存的、模糊的触感,疯狂地摸索着!不是寻找武器——金蜈刃早已脱手,不知落在哪片污秽的泥沼里。他在寻找……一种支撑!一种能让他这具残躯再站起来的支撑!哪怕只是一块能让他借力撑起的石头!
就在他布满血污和污泥的手指,在冰冷湿滑的碎石泥土中绝望地抓挠时——
指尖,猛地触碰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
那东西……坚硬,冰冷,带着泥土的粗糙,却有着规则的、不属于天然石块的边缘棱角!更重要的是,它的形状……那触感……
金蜈濒临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和某种更深沉悸动的电流,瞬间窜过他那被尸毒和重伤折磨得麻木的脊椎!
那触感……如此熟悉!如此遥远!却又如此……刻骨铭心!
几乎是本能地,他用尽残存的力气,将那埋在碎石泥土下的硬物猛地抠了出来!
泥土簌簌落下。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并不规则的圆形物体,静静躺在他染满血污和污泥的掌心。
那是一块……饼。
一块早已干硬、龟裂、布满岁月尘埃的……荞麦饼。
它呈现出一种暗淡的、泥土般的灰褐色,表面粗糙,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小心翼翼地掰开过。它太干、太硬了,早已失去了食物应有的气息,只剩下一种尘土和时光沉淀的味道。
然而,就在看清这块残饼的瞬间,金蜈圣手那被剧痛和血色笼罩的双眼,如同被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击中,骤然失去了所有焦距!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