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湖,有些时候要是想活,往往就不得不死。”董浩然又喝下口酒,哑声道,“我已死了两次,这次冒险现身,要是不巧被天道的家伙现,说不得还要死上一次。”
“你既然冒险现身,有话就快些讲吧。真有人来杀你,我未必会帮你出手。”聂阳手指缓缓抚摸着剑鞘,不耐道。
“我两个女儿都被保护得很好,我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怎敢再求你救我这条贱命。”董浩然抹了一把嘴边的酒渍,笑道,“丰州境内能比燕总管和薛女侠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也只有清风烟雨楼中一处而已。我不过是个小小镖局的总镖头,要不是有你这么个姑爷,她们绝无可能得到此等庇佑。为此,我也要敬你三杯。”说罢,他倒满一杯,仰头喝干,往复三次,才哈的出了一口长气,道,“光这三杯酒,自然不及你给我董家恩情的万一,我虽是个淫贱下流的恶棍,知恩图报的道理,也是懂得。”
聂阳挑了挑眉,只哦了一声,并未接腔。
只因他还没猜到,董浩然要说什么。
“这趟船还要开上很久,你要不是很急,不妨听我先把一些事情说给你听。”董浩然说着,伸手在旁边那少女赤裸肩头拍了一拍。
那少女揉了揉眼,爬起来将被单卷在身上,踩着碎步出门离开。
“我不想听太多废话。你只说有用的事情就可以。”聂阳并未放松一丝警惕,肩背的肌肉依旧绷如弓弦。
“我第一次死遁之后,就不再妄图染指你们手中的幽冥九歌,那东西对我这种小角色来说,太过危险。那时起,董凡就在帮我谋划,借着此次行镖的机会,将中原四大镖局合而为一。当时他已现龙十九对洗翎园别有所图,就想和我借此机会利用他们的势力达成目的。”董浩然顿了一顿,叹了口气,继续道,“哪知道,那在旗门镇中就已与我合作的龙十九,竟早已是天道中人。吞并三家镖局将近大功告成之际,董凡和我才看出异样之处,此后不得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让我再度死遁逃生。为了骗过龙十九这旁门左道的大行家,董凡也只好背起了弑主谋权的骂名。不惜背着我擅自让剑鸣修习了幽冥九转功,来加强背叛的可信。现在,剑鸣一定已经被龙十九引入逆道,且一心要找董凡报仇。”
聂阳兴趣缺缺的嗯了一声,孔雀郡中的事情既然已经交给燕总管全权处理,他相信一定能得到妥善处理,此刻自然也无心过多关注,“你说这些,难不成是要我去找董剑鸣,告诉他你说的这些么?”
董浩然摇了摇头,喝了一杯,道:“我那不争气儿子惹出的乱子,自然只有我来亲自收拾。不然,我此刻已经带上欣慈,沿江东去了。”
他怔怔的端着酒杯,沉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几件事。头一件,便是天道。龙十九的确是天道中人,这意味着,此次的事件从一开始,天道就已暗暗参与进来。我苦心安排的易容诈死恰好与摧花盟的易容潜入衔接的天衣无缝,以至于让旁人假扮成我混入了镖局,现在想想,也惟有天道那个幕后的操控者,才能如此操控。我不妨把那名字说得更加准确一些,仇隋。也就是你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邢碎影。”
“这我早已知道。”聂阳将长剑放到膝上,道。
“第二件,你一定觉得鸿禧客栈血案,是董凡率人所为吧?”董浩然盯着聂阳双目,摇头道,“你错了。我们的确在谋划吞并三大镖局,但若要动手,也不会选在孔雀郡这种惹祸上身的地方。更不要说镖队中还有个惹不起的官爷。我们得到消息赶去救我那两个女儿的时候,客栈中已没有剩下活口了。”
聂阳这才微微拧眉,道:“不是洗翎园的人干的,那便是天道了。”想到血案现场留下嫁祸如意楼的暗记,这个结果,也是合情合理。
哪知道董浩然又摇了摇头,道:“我原本和你想的一样,只有董凡觉得事有蹊跷,又命人暗中调查了一阵。”
“蹊跷?”
“董凡一直为我搜集武林各处情报,江湖近年来的风波,他大多了解一些。天道最初并未显露行迹,在暗处与如意楼作对之时,的确经常做出这种嫁祸手段。但江南风波之后,武林人人皆知如意楼正与天道明争暗斗,势不两立,在做出这种布局,很容易便弄巧成拙。董凡由此猜测,有人想在孔雀郡挑起天道与如意楼的火拼。”
“是谁?”难道又是邢碎影?聂阳暗暗咬牙,也不知他惹出这许多纷争,究竟所为何事。
董浩然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得是谁,我本也以为是他,毕竟他有一重身份在天道之中,行事极为方便。可最后探查的结果,却不像是他在幕后指使。”
“哦?”
“那天的所有尸都被官衙收整,董凡上下打通关节,足足用了千余两白银,才得到一条情报。现场的死尸全部被辨认出了身份,除了镖师和趟子手,剩下的,都是公门中人。”
“什么?”聂阳心中一颤,问道,“那……那几个黑衣人呢?”
“我们只得到了这些,第二天,那个仵作就悬梁自尽,死在了衙门后院的停尸间里。”董浩然用手掌在脖子上比了一下,“杀人灭口,很简单,却很有效。”
聂阳略一思索,转念间已恢复了冷静,他吸了口气,缓缓道:“这笔血案,既然已找不到凶手,也就不必再提。”他知道董浩然在暗示官府很可能已为了六百万两税银动用了真正的手段,可他没空去管,如果鹰横天背后的势力为了这些银两不择手段,那么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必将与他们再次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