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蝶舞处得知,自己的动向会被记录送往还珠楼时,她便知晓这位还珠楼主有无数次加害自己的机会,都没有实行。
原因为何,她无暇思索。但越长玦并非闭目塞听之辈,投桃报李,她自忖身无长物,只好在维持这段半生不熟的关系时,全盘领受对方喜怒无常的风格,竭力于斟酌的话语里,投入几分最深的真心。
磕磕绊绊的,两人居然也能诡异地对坐饮茶,谈心论剑起来。
以五十六天的赌约为限,这本该是一段心照不宣的“默契”,可当另一方要清算过往,揭破“默契”时,先前建立的一切,都风雨欲来中摇摇欲坠。
疲惫感涌上心头,越长玦无奈叹气道,“先生想要如何?”
再像辞行时,箫剑相争,将穹顶掀个天翻地覆,然後威胁她做棋子麽?
还是上一次,骗她待在楼里即可安抚万毒蛊,实则是离温皇不可超过五丈,没发现就得甘受蛊虫噬心麽?
同为苗疆三杰的藏镜人,曾因神蛊温皇的计策为天下不容,近乎走投无路时,椎心质问道,“害吾,助吾,杀吾,放吾,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越长玦不知三杰经历,端看当下心境,却颇为同源。
“唉。”
蓝衣文士笑容淡去,双眸冷意渐生,长睫垂落,在眼下晕开凝滞夜色的阴影。似乎极不满眼前人听任由之的反应,又无法打破那层硬壳,只好亲自动手,将一切撕开,全数呈于昭昭天日下。
“姑娘谦光自抑,枉费一副玲珑心窍。”
他盖棺定论道,“你现在,明明想的是要动文还是动武,或者干脆一走了之,因在苗兵看守范围,温皇无法对你做什麽。”
“但你表现的,仍然是放任无为,听凭处置的模样。”
“这间帐篷,你明明不想进来,也不想同我交流,但你还是逼迫自己入帐寒暄,与自己讨厌的人笑脸相待,便这麽快乐吗?”
“礼貌的面具戴久了,就会成为虚僞。这世间无趣的人太多,姑娘若也同他们一样——”
神蛊温皇笑得绮靡又危险,手中羽扇散发异香,隐隐有幽蓝光点晦暗不明,乃是绝命的蛊毒。
他长身玉立,一字一句如王蛇吐信。
“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这是越长玦第二次听到神蛊温皇说要杀了她。
与第一次单纯的威胁不同,这次,似乎是因为自己变得无趣了?
顺着他的意思,越长玦仔细反省今日的所作所为,追根溯源,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神蛊温皇是真的很无聊。
无聊到他又提高了愉悦的阈值,想在外界找点不一样的刺激,于是阴差阳错的,目标送上门来。
“我明白了,”越长玦郑重点头,“先生是腻烦我的说话方式,更厌恶背後的虚僞。”
“但若没有这层面具——”
如他所愿,越长玦换了副不甚友好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恐怕,我会对您口出恶言,”
意料之外的,神蛊温皇并没有变成任飘渺,也没有拔剑放蛊的危险举动。他甚至满意地瞥了越长玦一眼,悠闲又轻快地摇起了羽扇。
“无妨。”
迎着少女微怔目光,他的笑容愈渐兴味盎然,捉摸不透。
“我想要的,不过是姑娘言必由衷罢了。”
像一滴墨洇入沧海,消弭无踪前,将颜色留在寂静水面。越长玦读懂了他的话,随即陷入长久的缄默。
让周旋正邪两道,见惯人心诡谲的太吾传人言必由衷,不啻于功法逆练,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但二十三年时光中,不是没有人,对她许下这样的希冀。
荆南雪山,峰顶玄冰终年坚冷。传有天女降于峰上,留下奇功数部,凡女子修炼,可清俊脱俗,飞升成仙。後人开宗立派,名为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