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费尔拉
从破碎的石头上取回已经凝固的血液,让它们重新回到身体里,这样多少能恢复一点体力。
丝线一样的红色缠绕着向阿与的伤口聚集,她试了试手臂,不怎麽使得上力气。她学会从塞尔蒂娜的强烈而隐秘的控制中逃脱,与此相对的是自身变得更脆弱。
意识也和身体一样,本以为可以任意弯曲绷直,结果是变成了过度拉伸的弹簧。身上一碰就疼,情绪一触就破。
不过用力压也可以缩,使劲拽也能伸,阿与实在也无抱怨可说。
阿与沿着米洛指示的裂缝疾走,发现前方一个蓝衣修女悬停在半空中,正看着自己。
是敌人吗?阿与正想着,对方却又移开眼神,随後转了方向飞远了。
这是为什麽?是无意和自己对战,还是来探查情况的?如果是後者,自己现在应该追上去,阻止敌人合在一起。先解决一个比一次要对付多个强。
阿与想了想,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对敌意之类的很敏感,对方没有散发这样的意思,自己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杀对方。
她跑到教堂北侧的边缘,裂缝在这停止了。下面的房间里有人,阿与预感这就是她要找的。按理说,敌人应该早就发现自己了,但却没有先受到攻击。她想到那个布满铁网的娜亚卧室,是因为敌人更适合在封闭的空间施展魔法吗?
阿与推开天窗,朝里窥视。
在她看向内部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和对方的视线对上了。
对方靠在躺椅上,微微仰着头,看向自己。这个位置不是那种强烈的自上而下的威压,对方表露的也不是如泰莉般显然的敌意,但收敛的敌意更是敌意,一瞬间,阿与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有客人我从来都是欢迎的,”费尔拉说,“请进吧,我的老朋友。”
费尔拉鬓发皆白,梳了长辫,垂在胸前。她的声音不如她的头发显示得那样,而是老得刚刚好,停在一个恰有威严的程度。
没有发现可乘之机,阿与一时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她在天窗外半坐下:“我想自己应该没有老到有你这样的朋友。”
费尔拉笑了一声,抚摸着辫梢:“无论外表怎麽样变化,只要真名相同就是同一事物,这是魔法基本中的基本。你我相识已过五十年,互通真名十数年,你不觉得怀念吗,阿与。”
尽管在知道伊卡洛斯计划是做什麽後,阿与就从概念上知道了在十几年前,有一个完全不同但真名同为“阿与”的人,但这个魔法师对外的姓名身份是什麽,除了足够老和足够重啓伊卡洛斯外,阿与对这个人并不知道更多。
现在,一个显然认识的是那个阿与的人出现了,她确实感受到了,自身的真名是自身的异物。
从朝阳升起,到夕阳落下,影子拉长又缩短,从人形到圆点千变万化,但是遮挡阳光的那片物体始终存在。这或许就是真名,阿与这样想。
有一种叫手影的游戏,阿与很擅长。她在三人休息时,玩给艾比和米洛看过。十根手指交替丶弯曲,它们遮挡的阳光化成黑色的影子,时而是小鸟,时而是小狗,时而是小羊,当缠绕的手指分开,那些灵动的图案也就消失。
阿与看到这个消失的瞬间,伸起自己的双手看着它们,虽然知道真实的手还在这里,却生出异样的感伤。
这种感伤不过一瞬即逝,但此刻,阿与再次体会到了这种情感。
“真遗憾,”阿与说,“我对你没有一点的怀念。”
费尔拉擡眼看向阿与:“看来你确实没有了之前的记忆。待在那种地方说话,怎麽?你是在害怕我吗?”
这个情形和阿与预想中相差甚远,同时费尔拉的话也让阿与疑惑。
自己的目的是取得十七年前的伊卡洛斯真名物,而对方持有这个物件,无非是也想做相同的事情。但此时对方为什麽没有对自己动手?如果说是因为那二人有亲密的关系,可感受到的敌意又是真的。
她想到一种可能,伊卡洛斯计划究竟能不能让魔法师在另一个身体里继续生存,或者说,生存的人是不是魔法师本人,这点对方或许也不确信。
阿与:“你的意思,你原以为我有你认识的那个人的记忆?”
“那个人,”费尔拉说,“原来如此,有时候头部受伤的人醒来也会这麽说自己。”
阿与笑了一声:“你活到这个年纪,还会相信这种事情?”
费尔拉不为所动:“难道我是在和幽灵说话吗?事实如此,用不着‘相信’。”
看来这个老太婆已经认定,这也难怪,自己的真名毫无遮挡,她看出真名,对于魔法师而言,没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了。但对方没有她所说的那样确认这一点,否则也不会跟自己说半天,阿与觉得还有尝试的馀地。
“有的人会用祖母的姓名给自己的孩子命名,相信先祖的魂灵依托在了新生命上,你不会也是这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