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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魔法（第4页）

“头发随你便，”艾比说，“看这天，你没有一种冲动吗？”

阿与把艾比的长发捋起来，抓着它们像抓着一段水，她把头发交叉束起来，束到发尾停了停，目视长度即使搭在轮椅後背也不会限制艾比的行动。她把两束头发交叉绕过自己的手指，把手重新搭在椅背。

“有一种说法，”艾比仰起头，任由海风吹拂，“人的动作只是一种感觉。”

这听起来有点道理，阿与点点头，“嗯”了一声，等她继续往下说。

艾比：“动作的目的是感觉的话，有同一种感觉的也就属于同一种动作。”

阿与：“……小姐继续说？”

艾比：“跑起来的时候，会感觉风从身体四周窜过去，心跳加快，身体发热，气息急促……最後能量耗尽，像木炭燃烧结束一样，馀烬的热度渐渐消退，烟雾在空中渐渐散开……”

阿与听得莫名其妙，继续点头：“是有点像。”

艾比偏头看向阿与：“我现在就在这麽想。”

阿与微微张大眼睛，迅速向下看了眼艾比的腿，顿了顿问：“小姐从来没有跑过吗？”

“之前没有跑过，”艾比说，“现在可以。我刚刚想到的，现在风很大，地面不平，轮子飞快转起来，一定很好玩。这儿离枫树林不远，一口气跑过去也够用。”

“一口气跑过去？”阿与理解了艾比的意思，“你是让我把这破轮椅当马车一样赶吗？”

艾比肯定：“没错。”

阿与深吸一鼻子盐味空气：“小姐要是掉下来呢？”

艾比抓了抓轮椅扶手：“我抓得很牢。”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阿与都觉得没有这麽做的充分理由。但艾比看着她，她忽然发现，入冬的镜海终于和艾比的眼睛呈现了相同的蓝色，在这片海面上，此时正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好。”阿与抓紧轮椅扶手，试了试力度。

艾比：“这种时候的指令是什麽？出发？”

话音刚落，她感觉轮椅动了，四个轮子以可能问世以来从未有过的速度转了起来。逆风行驶，风更显强烈，直直地撞上她的身体後又四散迸开，她的耳边被灌满风声。随着地面的起伏，轮椅整个都跳了起来，又落下去，不等歇息，又从地面弹起。

艾比弯起嘴角，随後笑起来，她的笑声仿佛风中摇来摇去丶七歪八倒的枝叶。

强烈的海风常常预示着天气骤变，阿与看天气没有米洛那麽准确，她看着尚且晴朗的天空，不确定会不会下雨。

“如果下雨的话……”阿与说。

“你说什麽——”

阿与喊：“如果——下雨——”

艾比：“在那之前——到了——待5分钟——就回来——”

直到不久前，阿与在山上每天都要跑来跑去，有时候是追羊，有时候也会在满山的绿意或落叶之间，莫名地跑起来，站在悬崖边上对山谷大叫一番，所以她觉得不是不明白艾比此时的心情。不过在这个什麽也没有的平地上这麽兴奋，阿与还是第一次见。

日光不断倾斜，正要从被峭壁遮挡的枫树林中离去的时候，二人到达了进入枫树林的小缝隙。枫树林四面封闭，只留一个小小的裂缝，可以让贪玩的孩童通过，也难怪只有米洛能发现这个地方。

阿与把轮椅停下，从手上解下艾比的头发，走到艾比面前。艾比按着自己的心脏，微微喘气：“挺好玩儿。”

阿与想象过艾比之前的人生是怎麽度过的，她观察艾比的言行，艾比看什麽都会觉得好玩儿。看她潜入水里也新鲜，阿德丽娜夫人和她做缝纫编织也会盯着看，连杀个鱼都会在一旁参观。

如果能忽视她知晓魔法，以及这件事时不时在艾比身上显露的一些令人不快的特质，阿与几乎敢对艾比的身体经历持有同情。但是，阿与心想，平常的艾比是随和的丶柔软的，而那种只有一些时候表现出的强势和不通情理是令人不快的，可是自己却没有希望那些令人不快的性格消失。为什麽呢？

阿与自幼年时期就习惯了只和羊亲密作伴，一天可以不发一言，因此她很习惯于沉默地分析，分析自己周围的一切，也分析自己的一切。几乎所有事情都有理由，又或许是阿与需要有理由，否则她对她那时的生活实在无法忍受。这种习惯形成後，阿与便从来都是这样生活的。这是她的模式，她不敢打破这种模式，不敢去想不知道为什麽的事情。

“走吧。”艾比对阿与伸出双臂。

这个缝隙不够轮椅通过，上次她们仨一起的时候，艾比只从外面看了一眼。

阿与比平常小孩子力气大些，但要轻松抱起艾比，还是学了魔法渐渐学会掌控自己身体後。

阿与的身高和艾比坐着的高度齐平，很适合抱艾比。她把头凑过去，让艾比的手臂从脖子一侧绕到背後，随後将手伸过艾比的腿和轮椅边缘的交界处，她更愿意这麽称呼这个地方，因为大腿下方是对她而言是过于亲近的地方。其实阿与本来就对这件事不大自在。

上次抱着什麽还是抱逃走的羊……阿与这样想着，把艾比从轮椅上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