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正午灼热的日光蒸发了海边充足的水分,水汽化为大片的云,遮挡了大半个天空。天色显得暗淡,不知道现在是什麽时刻,傍晚前能不能回到艾比的院子附近。
赶到城里时,云又以雨的形态,重新回到了地面。突如其来的暴雨没有降低高温,街上的行人和露天的店铺都像被烫到一样躲着雨。阿与在雨中奔跑着,马车车轮行过刚形成的水坑,溅了她一身泥水,她没有在意,因为傍晚的钟声已经敲响了。
“铛——铛——铛”,由厚重金属撞击産生的声音回荡在街道上,阿与怔怔地听着。四周是混乱的车水马龙,有急着回家的人冲撞到她,耳边响起恼怒的谴责声,这些都告诉她,她还在这里。
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尽管这种推测才是合理的……阿与来到约定的塔楼,这是她第一次来这儿,这是个石楼,只有一个老头看守。一条极窄又极陡的楼梯螺旋通向塔顶,楼梯勉强容一人侧身通行。
阿与扶着墙壁,微微喘着气。她站在塔顶,六面通风的石窗环绕着她,透过窗几乎可以俯视到全城。西方的一线天空没有被云层完全覆盖,橙色的夕阳再次悬垂在海面上方。
还没有,还没有喊她,她还在这儿。阿与无意地寻找着艾比的院子,从外面应当是看不到院子的,她只是任凭散乱的目光飘移,但是,视野里却突然进入了熟悉的景色——绿色长廊分割的院子,院前茂盛的树丛,和粼粼闪烁微光的池水。
记得刚开始做饭的时候,自己总是会把汤溢出来,急忙去关,却总是烫到手。尽管水温已经在不断升高,水面却是平静的,直到煮沸的那一刻。
阿与来到出院子的那条小巷,从那里本是看不到里面,也是进不去里面的。她一步步走近拐角,小巷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走进小巷丶推开院门,鸟叫虫鸣的声音丝毫不减,用于隔绝里面和外面的东西——结界消失了。
阿与飞奔穿过院前的密林,密林下的小径如同一条漆黑的隧道,隧道尽头的葡萄枝叶快速接近视野,阿与站在长廊下,猛地停住了,她闻到了血腥味。
暴雨不断击打着葡萄藤叶,小院的白石板上,雨水蓄积成流。
阿与僵硬地转过身子,视野的尽头,轮椅上空无一人,原本应坐在上面的艾比躺在池边的石板上。她一如既往地只穿着白色长裙,血从她身下流出来,顺着雨水流到阿与脚下。
长裙的下半部分浸染成了红色,大腿上插着她常常用来削木头的银色小刀。阿与轻轻触碰了下艾比的鼻子,指端处完全感受不到温暖的气息。她趴在艾比胸口听了听心音,什麽也没有听到。
“小姐?”阿与说,“醒醒。”
艾比的脸上失去了血色,雨水在她的脸庞上四散流下,长发散在暴涨的池面上,她的身体如同一根浮木,找不到半点生气。
阿与托起她的手腕,从她的手里滚出一个小木块,是她经常玩的那种。阿与捡起小木块,看到上面刻着字:不告而别对不起了,这里可以自由使用。
“对不起……”阿与轻声念着这几个字,“这算什麽?”
池子终于承受不住倾注的水流,满溢出来。
“啊——!”这声尖叫是追来的米洛发出的,“她,她,她,她……”
“死了。”阿与放下手,漠然回答。
米洛正被躺在地上吓到失神,看到阿与的脸,又惊得收了神。
今天刚找到阿与时,就觉得她漆黑的头发苍白的脸,长得吓人,看到她知道艾琳的死讯後神色仍然没有什麽变化,更觉得这个人阴森森的。如果不是那双清潭般的眼睛,她都不敢再搭话。但此时,清潭内像刚刚死了什麽怪物,怪物的血沁透潭水,红色的网覆盖了整个潭面,死寂一片。
“她,她是谁?”米洛颤颤巍巍地问,“还有什麽办法没?”
阿与站起来,走向屋内,“死了还能有什麽办法?”
米洛:“啊……”
她看向躺在雨中的尸体,大着胆子走上前。这个姐姐,像童话书里的公主殿下一样,但是,但是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好可怜,米洛忍不住哭起来。
忽然,她好像看到尸体的睫毛动了一下,她揉揉眼睛,又看到睫毛颤动了一下。
“啊!”米洛叫起来,她想起奶奶告诉她的话,颤抖着去听心跳,在嘈杂的雨声中,她的耳朵确实感受到了轻微的震动,“她还活着!”
“阿与!阿与!”她冲着屋内喊。
阿与从窗口出现:“什麽事?别叫我的名字!”
“她,”米洛被阿与的口吻吓了一下,“她还活着,我听到她心跳了!”
“你说什麽?”
“她还有心跳!”
阿与从窗子翻身跳出来,奔到艾比身前,趴在她的胸口,虽然围绕,但确实听到了心跳。
“医生……”
“什麽?”米洛紧张地问。
“你在这看着,不停地喊她,我去找医生,”阿与扯下腰带,绑在出血口上方,又解开斗篷,盖在米洛身上,“不能随便动她,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