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鹰愁涧鱼龙几事
白寻心里悬着的大石已放下了一颗,其馀的仍是悬着。她点了点头,观察四周,夜色已经逐渐沉了下来,密林里已经不大看得清路了:“这附近有什麽有道行的妖怪吗?”
“也有几个,都是不成气候的小妖,一只三百年的熊精,一只二百年的山猫。”
白寻心里一紧,若是些虎豹妖怪,麻烦是麻烦,不过花些时间,人家也不一定会惹上她,但若是熊精丶猫妖这些,专门吃鱼的妖怪,那还真是有些令人惧怕。她不动声色地往敖烈的位置靠近了一些,敖烈心知她害怕,也不避嫌,反而安慰她道:“那二只妖怪,道行浅薄得很,有我在此,你不必惧怕。”
白寻心里稍稍回暖了一些,又问道:“这里附近可有什麽山洞吗?我想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到明日一早再建屋子。”凡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妖仙等却可以在夜间视物,一旦日落,世间的妖魔鬼怪都没了忌惮,纷纷跑出来作恶。敖烈丶白寻都不是什麽兴风作浪的人物,夜间多还是用来休息与修行。
“前面不远倒是有个石缝,有一丈来宽,守住出口便没人能进去。这几日天晴,天气也暖,你先在那里休息行吗?”
“也好。”白寻果然没说什麽,拽着敖烈衣服的一角,默默地跟着他去睡地缝。
那地缝是数月前地龙翻身时,不小心震开山体岩石时形成的,果然有一丈来宽,两边岩石都是新露出来的,树木都倒在一边,没有野藤,连块青苔也无,仰头一看,便是无穷宇宙丶满天星子。
白寻躺在敖烈好不容易寻来的干草上,闭眼欲眠,敖烈走出了石缝,靠着一块石头坐下。这里荒郊野岭,要真来个猫妖将白寻叼走,大概连具尸骨也找不回。
照说这石缝也不安全,万一不小心掉落一块碎石,白寻还是有生命危险,但他们两人都没想到这个。白寻迷迷糊糊睡了一夜过去,到清早时,觉得脸上有些潮湿,伸手一摸,竟是晨雾凝聚,将她发丝鬓角都打湿了。她抹了抹满脸水珠,起身往石头缝外走,敖烈仍旧睡在昨日那处,这时还未醒,带着些微晨露的眼睫毛微微眨动。白寻坐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敖烈始终没醒,白寻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咕叫了起来。
敖烈平时都是以龙形睡在水里,修为又高,大约用不着吃东西,但白寻却是个妖怪身子,凡人肚肠,禁不起饿。她仍旧让敖烈在原地睡着,自己却去寻些吃食。
此地虽无人烟,但也有妖族,她去到昨日里敖烈栖身的河流,左看右看,才找到了一两只水族的踪迹。所幸赤霞待她极好,这些年她也攒下了一些积蓄,便说动了一只小泥鳅,拿些珍珠贝币和他换些吃食,又问他认不认得什麽能化形的精怪,会做木工活的,她愿出报酬,请人到这里来为她做一间木屋。
小泥鳅换给了白寻几斤米面,一只闲置的锅,一把水边长的荇菜,一兜晒干的野山菌。
敖烈醒过来时,白寻已经升起了火,铁锅里炖的野菌已经快熟了,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热气。她不晓得放了一把什麽野菜进去,那野菜香气混着山菌特有的香醇,炖的烂烂的,汤亮色正,闻着丶看着,都令人食欲大开。
敖烈虽被大天尊下了饥寒冻馁的咒,但他却没在意,冻也好,饿也好,纯是挨过来的。他也没想过去弄些什麽吃食,任凭冻得浑身血脉凝滞也好,任凭肚子饿得如同钢刀在刮也好,他把他们当作一种修行。因此当白寻将那一碗野菌汤递到他眼前时,他沉默了。忍受不得不忍受的痛苦,那是修行;忍受可以避免的痛苦,那叫自己找罪受。他瞬间明白了自己,那不是什麽修行,那只是他在折腾自己而已。
敖烈接过那一碗汤,递到嘴边,缓缓喝了一口,热流划过他的味蕾,流进咽喉,滑入肚腹内,温暖了那数百年未进食的躯体,连心里也被什麽塞满了。
直到这时候,他才能将心中的戾气与冷酷稍稍放下。
“谢谢你,白寻,味道很不错。”
“不要紧。”白寻点了点头,野菌汤里的粟米也熟了,她又给敖烈盛了一碗粟米粥,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旁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你怎麽了?”敖烈见白寻一脸闷闷不乐,关切地问道。白寻却只是摇摇头,她心里闷闷的,但究竟在苦恼些什麽,也说不上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敖烈:“你身上有伤,是不是?”敖烈这两日脸色都不是特别好,怕不仅仅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大概也有身体不舒服的原因。
“是有些暗伤。”那时九头虫打的伤还没好,在斩神台神魂又受了些损害,这些日子又背着大天尊的饥寒咒,脸色能好那才奇怪了。
“你养伤可需要什麽外物辅助吗?这山里不知道有没有什麽草药丶灵芝,我去替你寻一些。”
“你不怕山猫了?”敖烈这话一出,白寻又沉默了。怎麽不怕?她方才去找吃的,也不敢走得太远,生怕自己被个什麽大妖怪看上叼走吃了。
“倒不用找什麽药草了,去采些野果。现在正是九月,我前些天见那边有几棵山柿子还生着,这几日大概也熟了。”敖烈这时才想起来,白寻比不得他,还是要吃些饮食的,既说是要照料她,自然要备好住所丶饮食的,怎麽好叫她天天睡石缝?
“柿子?”那东西涩得很,有什麽可吃的?白寻话还没说完,敖烈已经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念头一动,化作了龙形,带着白寻直冲碧空,先兜了一圈风,敖烈看见那边山丘上一簇金黄,便问白寻是什麽,白寻答道:“是菊花。”敖烈便让她下去采那菊花,自己去摘柿子。
野菊花可用来做糕点,还可以用来泡茶,白寻想,既然要采,不如就采得多一些。她扯了一根葛藤,编了个环儿,用手帕绕上一圈,再在上面绕一个环,将四个角攒得严严实实,用一条藤儿提起来,便做成了一个小布篮子。见布篮子做好了,她心情也好了不少,一手揽篮子,另一只手一朵一朵地将菊花折下来,放进篮子里。
敖烈回转时仍是化作了龙形,他一只龙爪里抓着几株柿子树,另一只龙爪里却是抓着几株山核桃,都是几米高的挂果的大树,树根上还带着土,若不是龙形巨大,可能还拿不起来。敖烈本是去摘果,为何变成了挖树呢?这也是因为他没有带装果的器皿,光靠手拿也拿不了多少,于是他干脆将树搬了回来。从此以後,花年年开,叶年年青,果亦是年年有了。
树是他挖,坑亦是他刨。敖烈刨坑时一直在想,为何自己只搬树,却不连那座山头一起搬过来。
正巧小泥鳅带了几个‘工匠’来,白寻不陪敖烈挖坑,而是留在河边,跟他们谈谈建房的一应事宜。
那三个干活的‘工匠’,俱是化形化了一半的山间精怪,手足四肢俱全,唯有头的位置是一块长方形的木头,木头上又长了几个大树杈子。一个木杈上长了朵鲜花,一个顶着个鸟窝,一个啥也没有。想来,这些大木杈子就是他们的头发。
鹰愁涧也是龙王治下,通用的货币俱是珍珠和贝币,但不晓得这山里用些什麽货币。白寻一贯实在,便将自己的积蓄统统摆在这三人面前。也没什麽,就是一串珍珠丶一袋贝币,几件料子勉强过得去的换洗衣服,几件头面首饰。
白寻:“这里面有什麽你们看得上的尽管拿去,只要帮我把木屋建好就成了。”
三个藤精把头凑在一起,对着白寻指指点点,讲的是他们方言,白寻听不明白,只看着那个戴花的藤精手指头指着自己,目光一动不动,陡然让白寻生出了些紧迫感。
白寻还在思索之中,就见头上只有树杈的那个藤精走了过来,白寻礼貌极好,低了头问道:“先生有什麽指教吗?”
藤精用晦涩的言语问道:“是不是,什麽都可以?”
“什麽?”白寻用手一指地上的珍珠和衣服,“是的,这些都可以。”
那藤精道:“不是,不是这些。是你,”他把手一指,方向仍是白寻。
白寻看着他的手指,仍有些疑惑:“我?”说完又觉得有些荒唐:“你们要什麽报酬,我只要付得起,自然不会多话,可为了一座房子把自己赔进去,我想不通我为什麽要这麽做。”
“可是,我们只要占有了你,不需要付出劳动,就能拥有这些,还可以拥有一个女妖,即便你长得不是那麽好看,可,你是女人。”说着,想要不劳而获的藤精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他们三兄弟还没有娶媳妇,那些本地女妖都看不上他们法力低微,样貌丑陋,但这个外来女妖孤身一人,看似也不会什麽厉害的法术,他们只要能把白寻抓起来,自然就能拥有一个妻子。
这群藤精不仅想着谋财,还想强抢民女,关键是还嫌弃她长得不好看?白寻这时候倒冷静了下来,敖烈还在挖坑,这群藤精要真动手,凭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以一敌三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只有先行脱身,再找敖烈回来收拾这些匪徒。
“尔等也是半只脚踏入了修行道上的人,当知修行之人应该步步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旦行差踏错,天道必有严惩。尔等不过仗着这点修为和真身的便利,就敢谋财害命,强抢民女,只怕再修几个几百年,老天就要降下天雷劫,将尔等烧成一堆木炭。”
三个藤精互相看看,又用方言嘀咕一阵,顶着着鸟窝的藤精道:“娶媳妇,生儿子。”树杈光溜溜的藤精道:“只要你说同意,我们就不算是作恶。”
白寻说:“我已经说了不愿意。”
顶着花的藤精恐吓道:“你再说不愿意,我们就要打你了。你快说愿意啊!”
这逻辑简直天衣无缝,白寻几乎就要竖起大拇指给他们点个赞,但关键时候,求生欲战胜了一切,她顾不上做别的,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叫敖烈的名字。三个藤精互相看看几眼,默契地同时动手。
一条手指粗的枯藤从他们的手上缠绕而出,朝着白寻奔跑的背影袭击而去。白寻一时不慎,被一条枯藤扯住了脚,绊倒在地,双手摔在地上擦破了皮,但她顾不上疼,爬起来立刻就走,但这时候另外两条藤蔓已经缠了上来,险险裹住了她的腰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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