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便准备出宫了。
正逢夜色临。
何衿予坐在案旁,正稍带些困倦地看着那一封封书信。忽地馀光里映进了两人的身影,他擡眼看去,原来是洛玉姝。
“玉姝来了?”秋儿跟在她身後,还端着一壶酒。
神色如何,倒叫何衿予一眼就看了出来。
“嗯,深夜至此,也不知衿予哥睡了没有。太久没见,想与你叙叙旧。”洛玉姝的手紧紧攥着那一方浅紫色的帕子。
“这才戌时呢。”何衿予的目光又落到了那壶酒上。或许是多想?
又或是,这其中有什麽?
“我今日入宫了。去见了姨母,还有陛下。”洛玉姝给他倒着酒,还似以往。那个小姑娘成日里会围着何衿予转。将他当作自己的哥哥。
只是这回,她莫名地就感到了心慌。
“嗯。”何衿予收回了目光,而是看回了书信。
他在等洛玉姝的下一句话。
“陛下忌你,我也是无法。”洛玉姝还是将那杯酒递到了何衿予面前,却也没隐瞒这酒中掺有东西。
“你说什麽?”何衿予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但也还是问了出口。
“这杯酒,有毒。但我愿意陪你死。”洛玉姝的声已经开始颤了。她平日虽被太後与洛家万般娇养,却也不会刁蛮任性。
亦不敢去害人性命。
可今日,或许她真的有心罢了。
何衿予看着她,没说话。而是接过了那杯酒,将其一饮而尽。
她一怔,也没想到何衿予会直接饮下。
“何衿予,我不陪你喝了,你得原谅我的自私。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最爱的不过是自己。”洛玉姝狠下心来将话说出。
将秋儿那一壶酒都给摔到了地。
玉盏落地即碎。
纵是百般不舍,但她深知那位的忌惮。为免此人有功高盖主之势,她也该为这大召谋远虑。
“你开心,便好。”何衿予的话不曾有任何起伏,而是坐了下去。
这酒算好,只是药的味道过于重。洛玉姝愣在原地,就这般看着他。
这酒是有毒的。她虽没亲眼瞧见,但陛下的意思也是过于明显。
“我不曾忘恩。落难时,是大召人将我救下。如今,也算是还恩了。”自饮下後,他能感觉到不适,浑身都像是被万蚁噬咬一般。
但他还是坚持将那最後一封书信给看完了。
那是他在大召里,唯一感受到有一点点温暖的地方。只是今夜之後,他再没办法回去看望那年迈的养父了。
“回去吧。夜深了。”
可是,现下不过戌时。方才洛玉姝说要陪自己死时,他是不同意的。可他明白,洛玉姝不可能会为他人而死啊。
洛玉姝闻声竟是哽了一下。再看去时,只见何衿予的唇边挂了一丝黑红黑红的血。
“衿予哥……”她忽地就後悔了。她本该让秋儿将酒送来,而不是亲眼看着这个人喝下毒酒。
“走吧。”何衿予甚至还撑着笑意。
她终也忍不住。因为站不稳脚而让秋儿搀着走了出门。
第二日,他的死传遍了靖阳。整个华延大街都挂满了白。
洛玉姝身着白衣,放下了以往的某个念头。一早便向姨母辞行,要回洛家。走在长街之上,她看着那白绫随风微动,但她明白,这不过是帝王的假泪。
逢场做戏是大召每一位帝王的基本。
秋儿还搀着她,却不知她此刻究竟在想什麽。
从前想要嫁与帝王,只可惜不如愿地被指婚给了何衿予。而今,她只得淡笑。
她也承认,自己从来将何衿予当作兄长。
二人缓缓行于街中,却不再回头望一眼。靖阳的六月,是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