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来背着药箱,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帝王的寝殿。
回到太医院,有人在等她了。
是太傅。
粱廷玉懂礼,与她行礼,行的是晚辈礼。明来说:“你是问陛下的病情,对吗?”
“院正愿意说?”粱廷玉含笑。
明来摆手:“又不是秘密,她就是底子太差了,你懂吗?小时候没有养好,长大过度奔波,眼下骤然歇下了,身体里的伤痛造成的疾病就显露出来,身体各处有伤,五脏肺腑都跟着伤了,你说怎麽办?”
又不能换五脏肺腑,那就只能养着了,养一日是一日,缝缝补补,万一就得了长寿呢。
“总之不能再操劳了。”明来也开始絮絮叨叨,因为她看到了新朝带来的好处,那是切切实实的好处,不是虚妄的。
粱廷玉问:“三十岁是一个难关吗?”
“呦,太傅想的真远,三十岁?她哪日不是一个关,初二那日吐血了,没有受伤却吐血,无异于雪上加霜。”明来没好气道,“我也忧愁,日日不敢懈怠,你知道吗?”
粱廷玉自责,她不该揭露军师的身份。
明来坐下来,靠着椅背,语重心长道:“我慢慢治吧,她这个病,这个伤,只能用好药养着,你知道吗?幸好是生在富贵权贵之地,好药多着呢,若是穷苦人家,那就只有慢慢熬。”
沈安宁拼命打江山,如今也该享受了,打了七年的战,没有比她更厉害的将军。
粱廷玉听了一通,觉得也有理,便朝明来再度行礼:“有劳院正了。”
嘿,这人礼数真多,明来想。
粱廷玉走了,负着手,一瞬间,好似老了许多。
新的王朝正是往上升的时候,沈安宁如何不忧愁呢,若真的什麽都不管,闲云野鹤一般,倒也是不错的。
可她不行。
因为又有败仗的消息传来,她在复盘,写下不足,让人送去前线。
她刚派人走,老军师哼哧哼哧地来了,“我要去前面盯着那群混蛋,他们就是败家玩意儿。”
沈安宁不答应。
老军师说:“你不答应,我哭给你看。”
沈安宁才不上当,道:“那你就哭,出去哭,让满宫丶满京城的人都看一看,你哭起来是什麽样子。”
败家孩子,这人心肠真硬。老军师拄着拐杖就要揍沈安宁,擡起拐杖就放下,说道:“马革裹尸是我的梦想。”
人都是有梦想的,老军师送走了那麽多人,都是战死的。他想自己也是要死在战场上的。
偏偏沈安宁争气,让他回京荣养,他不想就这麽在这里老死,他想死在战场上。
沈安宁不理他,甚至瞪他:“你那麽大岁数能安分些吗?哎呦,别给我添乱,再不行,我将细雨派过去,你歇着。”
“我最近,腰酸背疼。”老军师哀叹一声,“不打仗,我难受。”
沈安宁想说:我也难受。但她还是识趣地停了下来,不予理会,派人给老军师上茶上吃的。
她坐下来,慢慢说:“你去了能干嘛呢?你以为你很有能耐吗?我哪回打仗听你的,你搞阴谋可以,打仗就不行。”
一句话,让老军师催胡子瞪眼睛,不带这麽欺负人的。
老军师拍桌:“沈安宁,你是什麽意思?你就这麽磨灭我的功劳?”
沈安宁看向他,一脸哀怨:“你有什麽功劳让我磨灭?”
没有。
沈安宁捂脸笑了,笑声传了出来,听得郑冉也笑了,她没有进去,就在门口听着一老一少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