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其后,却是数位青甲与黑兜,六臂持械的丈高甲兵;在“他们”挥舞的刀兵之上,还沾染着殷红的血肉残渣。显然,就是这些多臂甲兵,成功阻挡和逼退了南海嗣君一行的出逃。而在其身后,又有黑压压的笠盔士卒,陆续围拢上来。
而被这些多臂甲兵,给赶回到大殿内的南海嗣君梁师槃,亦是在富态的脸上,迸出难以抑制的愤慨之色。“国老……李闲野,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竟敢在内苑之中,动用这些禁忌邪异,攻打和凌逼公室血脉,你们都疯了么?任其……”
“……”然而,殿內的大多数人,都是一副无动于衷,或是恍若未觉的表情;也有少数人露出自怅或羞愧,慌张、茫然之色;却很快被压抑和掩饰过去。更有人当即打断道:“何来邪异,又是什么禁忌,这明明是天授予取的国之利器。”
“今日之后,这些都是公室的得力臂助。”梁师槃定睛一看,却是殿前司的四直都虞候之一,也是国老的弟子,世妃的堂弟韦恭望。只见他理直气壮的继续道:“只可惜,嗣君不明时势,守旧如初,不但错过若大机缘,反倒多有擎制。”
“原来如此,竟然是因为孤妨碍了,尔辈想要深入挖掘,探索禁忌的干系么?”梁师槃露出悲哀、恍然和自嘲的神色道:“尔等,就那么迫切急需,这般异于凡俗的力量么?罔顾其间可能暗藏的风险和危机,甚至不惜为此逼宫犯禁……”
“够了!”国老李闲野再度沉声道:同时,冷冷看了一眼,明显有些小人得志、口无遮拦之态的韦恭望;顿时就噤若寒蝉的缩了回去。“邸下,你我好歹也曾师生一场,何须如此惺惺作态呢?莫不想要拖延一二,还指望什么意外的转机?”
“若是邸下不想获得体面,那便由老臣代为成全一二好了……”他的话音未落,就突然响起了咻咻的细密风声。却是宛如蜂刺一般的吹箭,从四下里迸而至;密密扎在了以身屏护他的护卫身上,就见护卫纷纷的两眼翻白,颓然滑倒不起。
重新露出了脸色黯淡枯槁,神情沮丧的梁师槃;背靠着最后几名近侍,跌坐在冰冷光鉴的云纹地面上。虽然有那些卫士以身相护,他的小腿上还是不免中了一枚,顿时就被麻痹的失去知觉;在侧近哭喊声中,突然拔下别宝簪的插在颈上。
“邸下,你这又是何必呢?”国老再度皱起眉梢,同时伸手止住了,将要抢上的其他人。梁师槃却是惨笑道:“孤只是突然想起来,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未必有那个胆量,负起当众拭君的干系,日后朝廷追问,不知谁来做贾充、成济呢?”
“邸下此言诧异,吾辈拨乱正,不过是为了安定内外计。”大宗伯梁鸿建,再度正色开口劝道:“敦请邸下闭门自省,留待主父大王的落;却怎敢轻易冒犯贵体?不过,这些不明是非的侧近,坐视其成的嫔妾公孙,就要受累了!”
“可恨!”梁师槃不由心情激荡的破口骂道:却冷不防一支自上方射下的钉刺,扎在了他的手臂上。顿时就酸软麻痹的失去了,握持利器的气力。国老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示意左右上前,将南海嗣君,搀扶到殿侧早准备好的三重阙上去。
然而下一刻,外间突然响起,成片的嘈杂和喧哗声;紧接着,有一名守门的将弁,仓皇的挤过殿门口的众人;又在被拦截下来之后,对着国老等人喊到:“国老,有外来入侵!以至崇庆门了。”在场众人不由霍然一惊,争随国老涌出殿外。
随着黑云压城的阴郁黯淡天空,外间的雨水和风声,也变的越来越大;甚至在远处的天边,出现了似有若无的电光,又变成隐隐震荡而至的滚雷阵阵。但这一切大自然的声嚣,都没能压过远处的宫门阙楼处,激荡冲霄、此起彼伏的喊杀声。
更有许多人因此面无人色,或是眼神大变;在无言以对,又激烈异常的眼神交流之下,暗踌着,难道是嗣君被调开的党羽,这么快就不顾一切的杀回来营救?或者是胡思乱想着,这是否是南海嗣君提前安排的后手?只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在一切基本尘埃落定之下,国老的准备看起来更加充分;仅仅是片刻的呼唤之后,又有大片的甲兵,从四下里奔涌而出,汇聚在了殿前高台下,组成一重重迎击阵势。又有若干多臂巨人夹杂其中,充当着某种中坚,就像演练过多次一般。
下一刻,空中突然沉闷的呼啸着,砸落下一具硕大事物;击中了躲闪不及的前排阵列;却是一门嵌入地面的城头炮架。将一位多臂巨人,连同数名甲兵,砸倒在地压成了肉饼,迸溅开大滩的血色。紧接着呼啸声再起,接连炮架横飞而至。
在殿前密集聚众的兵士之间,砸出一个又一个的血色缺口;也惊骇的他们不由轰然四散,各自找寻掩护和躲避之处。但更多训练有素的诸卫士兵,前赴后继的踩过尸体,飞拖走伤者重新布阵。下一刻,他们面前的高大宫墙和排楼齐倒。
“跪下!”“谢罪!”随着回荡在宫室之间的喝令声,成片成片整装持械、结阵迎击的拱辰、殿前军士,像是被烈风刮过的稻田一般,争相恐后的齐刷刷跪倒在地。其中自然也有人,想要拼死抗拒,却禁不住凭空横加的重力扭曲扑倒。
或是惨叫着出了骨肉摧折的脆裂声,或是一头撞在自己的刀兵上,血如泉涌的被割伤、贯穿过去。转眼之间,偌大的殿前空场上,再也没有能够站立之人;只剩下一片瞠目欲裂的扑跪在地,想挣扎起身,却接二连三倒撞在地兵卒。
将殿前铺就的青石板上,染上一团团血色的同时,也吓住了殿内涌出的众人。然而,在侧旁又有将士不信邪的掩杀出,沿着视野死角的建筑遮挡,默不作声的冲向;闯入殿前的这只外来兵马。就听两字短促斥声,突然纷纷向后腾飞。
就像是成群归巢的夜鸟,又像是晨起觅食的鸥鹭,这些全身披挂、武装齐备的将士;如纸片般的漂浮向空中,又瞬间加坠下;划出一道道沉重的抛物线,重重的砸在了周边宫室的瓦面、檐角、墙边和阑干、廊柱上;爆出惨叫连声。
而后,在成片轰倒、崩塌的宫墙、牌楼缺口处;出现了大片头戴圆边盔,身穿暗蓝革袍,外罩扎片、柳叶甲的士兵。他们擎举着大斩刀、长柯斧,挎着小圆牌和短标、投矛,正徐徐推进。高举在空中赫然是一面,显眼的粉色爪印旗。
“东海家!”国老,不由眼角抽搐的看着,被众多将兵簇拥当头的年轻身影;而他们头顶上的雨雾,显然被某种力量排斥开来,在漫天绵绵的雨水中;形成了一块十分显眼而特异的空白;竟然没有一丝一毫,能够影响到突进的队伍。
更有一群服饰肤色各异的卫士,奋勇异常的冲杀在前,使出各种非凡常的手段来;将那些零星冒出的漏网之鱼,给毫不留情的击倒在地。只见一名头脸尽是刺青的卫士,手持反刃的双刀,如同鬼魅般闪身在雨幕中,但凡错身即倒。
却如庖丁解牛一般的,轻松割开那些甲兵,披挂护具的间隙,喷出一抹抹细细的血花。又有人挥动着尖锐的链鞭,卷缠倒挂着那些甲兵,瞬间掀翻一地;还有人挥出十数尺,绵密的隐约拳印,将抵挡的盾面砸凹,连同士卒吐血而倒。
更有数人直接挥洒出,一蓬蓬的粉尘和烟雾;用掌风拍击到结阵中后,顿时就雨水激烈反应着,爆裂开一团团刺鼻熏人的烟气,变成侵蚀在头脸上伤口,或是熏的人目不能视,或是从身体周边,腾现出一道道闪亮剑光,将对敌割裂。
转眼之间,这些东海出身的特殊卫士,就在后阵将士的掩护下,配合默契的杀穿了前庭,溃乱开来的拱辰诸卫士卒。又与高台上奔走而下的,殿前司的各队成员,连同混杂在其中的奇人异士,绝顶好手;血肉横飞的撕杀、乱战成一团。
而后,殿前高台上的众人,才后知后觉的爆出,此起彼伏的叱骂和呵斥。“东海世子,安敢闯宫犯禁!”“通海家竟然谋逆反乱,引兵进犯宗家,宗藩法度何在!”“邸下包藏祸心,扰乱南海公室。势当尽起海内之师,讨平悖逆。”
“天朝法度森严,勾结妖异者死;”“纵使妖异手段,以内乱侵攻者,罪不可赦!”对面的东海公室将士,则是用更大的嗓音,咆哮着呼喊回来!“本家奉命追讨妖邪,一路追杀至内苑,敢于拦阻者,视同包庇妖邪贼党,株杀无赦!”
“不好”国老面无表情,却心中骤然一冷,转而踏进保宁殿內;却见原本被人架走到,殿旁阙楼区的南海嗣君;已然不见了踪影,唯有那位神襄、铁林的卫士,横倒、碎裂一地的残肢断体,在血泊中散着热气。殿外甚至无人察觉。
而在水磨光鉴的纹石地面上,雕花的墙体和梁柱上,则是被切开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深深缺口、刻痕。下一刻,他突然倒退了一步;就见身边两名亲随,突然就浑身一僵;自自前额到肩膀,冒出了斜斜的血线,又颓然断成两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