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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图穷(第1页)

龙池宫,位于广府上城的北端,由原本方方正正的大罗城(外郭),向外延伸出来一大块的突出部,而被统称为内苑的所在。同时也是广府全景内外,南海公室所属的十余座宫苑之,堪称最为重要的日常观政、朝会和大礼议之所。

而龙池宫就位于内苑的高处,由人工垒土铺石而成的高大台座上,一片大型宫殿建筑群落。因为当初南海公室前身,在城区外另行营建公室施工时,掘土堆台挖出汹涌的地下水脉,而在殿后位置引流汇聚成池泊,而视为祥瑞得以命名。

因此,龙池宫的建筑群落后半部分,是被弯月型的百丈池泊,宛如弯臂一般的揽抱在怀中,而形成了独特的一大片殿后泉池,观风水榭、亭台扶廊和绿荫遍植、花树点缀的独特内苑风景。尤其是一座座巨大假山花石,堆砌而成的洲岛。

在水陆临岸之间,被一条条的过水游廊和便道,贯穿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暗藏某种规律的四方二十八星宿格局;又在岛洲的亭台建筑中,曲折通幽、山回路转的暗含着,宛如常数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等袖珍星图式精致布局。

其中既有事宜会宴的殿阁楼宇,也有献艺的水上廊台、浮坞;更有方便舶船游湖,穿梭往来的处处舫塮、桥梁。哪怕是最炎热的盛夏之际,其中一些岛洲、浮坞上,依旧能够保持着阴蔽、凉爽和湿润。堪称游玩十数日也未必尽兴的迷藏。

然而,此时此刻的这片宫中绝胜景致,却被无差别肆虐广府境内的风灾,变成了七零八落的模样。原本波光澄净的水面上,也变成浊浪滚滚的飘满杂物。乃至随着被翻上水面的淤泥,散出深重的土腥味,远远的随风散入龙池宫内外。

然后,又被另一种浓重的气息所掩盖过去……,那是绵绵无尽的雨幕下,尚未被冲散的血迹;还有散布在宫宇回廊、门楼巷道之间,刀兵过火的痕迹;其中又夹杂着若干,明显异于常人的硕大尸体;或是被轰击得支离破碎的不明残骸。

就在这些激战和冲突痕迹,最终汇聚到了的中心点。贯穿龙池宫中轴线的主殿(大献殿)西侧,用来日常问政的左殿保宁殿外,却被围绕起来的兵马,堵了个严严实实。描金绘彩、雕梁画栋的藻井下,南海嗣君梁师磐被亲卫扈从簇拥着。

而汇聚在他的面前,则是数量更多的群臣和内官、近侍,还有殿前司服色的神襄、铁林、诸卫将士;以及来自拱辰四卫之中的将弁们。他们都如众星拱月一般的,隐隐围绕一位,玄色鹤氅,碧玉簪,由显鹤童颜,气度沉渊的年长者。

满脸肃然的梁师磐,用一种隐含着悲愤、苦涩,还有愤慨激荡和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盯着为这名老者;就像是要用目光将其贯穿了一般。相比之下,矗立在老者身边,长相与梁师磐近肖,显得年轻苍白而贵态的青年,就被完全忽略。

“国老啊……国老,为何会是你!”梁师磐沉重而嘶哑的开口道:“孤自小视若师长,对您尊奉有加,一贯礼敬再三的,何尝有过不恭和失仪之处;就算置身事外,日后更少不得一番,君臣成就的佳话。却为何要……为恓惶宫张目呢?”

“兄长,藐视君父,辜负重任;倒行逆施,失心于内外,”苍白贵态的年轻人,却像早已酝酿了许久一般,迫切抢声打断:“如今,又封禁内外,欲行不轨……国老只是,奉应人心,拨乱反正尔!都到了这一步,大兄还要执迷不悟么!”

“阿偌,啊不,是七郎,我的好弟弟啊!”梁师磐这才恍然若觉的,将眼角的余光转向他道:“你也隐忍的很好啊,余本以为你只是有些,过于天真和率性使然,一心缓和孤与殿中大妃的关系,却未想到,也有亲自出头反乱的勇气?”

“只可惜我,太过轻信了下属,也渊源低估了,大妃门下的渗透手段。”然后,在噤若寒蝉的一片静默中,他又自嘲式的轻声冷笑到:“居然孤注一掷,把得力可靠的人手,大都差遣了出去,却不防自个身边,出个了吃里扒外的内贼。”

听到这句话,堵在殿门附近的人群中,顿时有人向后退缩,或是努力将自己隐藏起来。其中,更有一名脸色惨淡的少年,想要主动退出殿外,却被健壮卫士包夹住,而显露出进退不能的窘困。正是梁师磐从小养在身边,关系亲密的幼弟。

只见他脸色骇然如苍雪的,几乎要当场哭出声来;却又在左右监视的眼神下,强行忍了下去;只能蹲下身子,化作捂脸的无声呜咽。然而,还有一个人的眼光,同时穿过人群的间隙,死死盯着这位生母卑下且早亡、自幼失孤的庶流公子。

却是与之堪称青梅竹马,并同在春宫青殿内长大的公孙,也是梁师磐宠爱的小女。只见她亦是面若死灰,难以置信的,在嗣君身后的中年傅姆怀中,低声抽泣不已;唯有看向这位小叔时,才会露出伤心骇然和沉痛欲绝的悔恨、忿怨之色。

“事已至此,邸下何必再徒多赘言呢?”隐隐作为众人之,早已年过半百却乌生精,宛如中年的国老,也终于缓缓开口道:“邸下身负监守公室的要任,却乘着风灾的变乱,擅自调动内府兵马封捕全城,乃至围攻右宫大妃的居所。”

随着他的话语,堵在大殿门口的人群中,也主动走出好些个,身穿朱紫冠服的身影,却都是梁师槃所熟悉的面孔。赫然是在当初的接风宫宴上,出面过的大宗伯梁鸿渐、大司马梁元熙、广府都团练使梁慕颜等,一干身居高位的公室重臣;

以及岭东巡海内史梁燕、广府监察御史梁播、广州右长史梁溪等,公室宗族众多的支系中,年轻一代的中坚成员;唯有身为宗伯梁鸿渐之子,掌典梁博义不见了踪影。只是在这一刻,他们的神情和形容,看起来有些陌生和令人心中寒。

“嗣君,您千不该万不该,对大妃起了冒犯之念。”大宗正梁鸿渐接口道:“无论如何,大妃都是公室的主母,您的尊长和母后。平时多有疏离和隔阂,也就罢了;怎可就此对于君父生出了,不该有的僭越心思,乃至妄行大逆之举呢?”

“大宗伯,你在说些什么?不妨与孤挑明了,莫要在人前遮遮掩掩的含沙射影。”嗣君梁师槃却不满的皱眉道:“孤自尝行事,不可无对人明言处,右宫的确是孤派人前往管控,却又何来僭越君父的大逆之举?安敢借机攀污于孤家么!”

下一刻,就见大司马梁元熙一个眼神。堵的水泄不通的殿门处,再度分开一条过道;被托架着押进来,好几个满身血污,衣甲袍服破烂之人;各个眼神涣散而昏沉颓丧,看起来很是受了一番折磨和拷打,身体外露的部分,也是伤痕累累。

其中多数人在见到,嗣君梁师槃的那一刻,都不由的大声惨叫和哀呼起来;唯有一人却是痛哭流涕的喊道:“君上……君上,卑臣无能,辜负了您啊!所有一切功败垂成,卑臣未能守口如瓶,只求一死;曾经恩遇优待,唯有来生再报。”

“你……”梁师槃闻声,不由拧起眉头,转而怒视那些,做义正言辞状的公室重臣,用一丝丝咬牙切齿的语气道:“这就是你们的好手段么?重刑之下,曲供无所不求……国老!”

“事已至此,还请邸下体面行事,以免生出不忍言之事。”这些公室的重臣和中坚成员,再度齐声道;“还请邸下三思,念及骨肉亲族,伏罪待处才是。”“无论如何,您都是主父大王的嫡长骨肉,断不至于有什么,太过不堪的处置。”

“不对!难道是……主父出事了?你们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梁师磐冷不防喊出声道:就见贵态青年梁师偌七郎,原本掩饰得很好的脸上,不免闪过一丝丝,为不可见的异色。然而,国老也由此露出微不可见的厌弃和嫌恶,又沉冷下脸道:

“来人,姑且协助君上寻个体面……”下一刻,那些拱辰四卫的将弁,却是面面向觎的微微后退;毕竟他们平日交接甚多,公室嗣君的余威犹在;不敢轻易的背上冒犯干系。但殿前司中选拔自外军的锐士、武选健儿,显然就没这种忌讳。

但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从殿顶上横梁中,突然落下的成排铁面甲士;轰然撞在这些前冲的神襄、铁林诸卫中;瞬间血肉横飞的掀起一阵厮杀浪潮……同时,剩下卫士簇拥着,轻装便衣的梁师槃,顺着突然撞出的巨大破洞逃入雨幕中。

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外逃的梁师槃一行,却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再度被逼退回了大殿之中。而殿內断后的铁面甲士,早已经横倒、死伤殆尽,他身边仅剩下不到十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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