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呷了口浓茶,对窗外越来越响的村民议论声,选择了充耳不闻。
默许,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村口老槐树下,人群越聚越多,群情激愤。
李有田的儿子李宏伟,一个二十出头、在村里年轻一辈中颇有号召力的壮实后生,猛地跳上旁边一个废弃的石碾子。
他年轻气盛,早就被那些描绘的前景和煽动起来的愤怒烧红了眼。
“乡亲们!都静一静!”李宏伟挥舞着手臂,声音洪亮,带着煽动性的愤怒,“咱们祖祖辈辈在这穷山沟里刨食,苦还没吃够吗?
好不容易盼来一个翻身的机会!
能让咱们的娃儿穿新衣、住新房的机会!能让咱们也过上好日子的机会!”
他手指猛地指向云雾缭绕的西山顶峰,仿佛那里坐着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就因为山上那个老顽固!
就因为他一个人要图清静!
就要断了咱们全村几百口子人的活路!
断了咱们子孙后代的财路!凭什么?!”
“他清高!他不食人间烟火!他饿不着冻不着!
可咱们呢?咱们的孩子呢?活该穷一辈子吗?!”
李宏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脸涨得通红,“今天,咱们必须去问问他!
问问他还有没有良心!
问问他是不是要把咱们莽村老老少少都逼死才甘心!
咱们要一个说法!现在就要!”
“对!要说法!”
“不能让他一个人耽误了全村!”
“上山!找他去!”
愤怒的声浪瞬间被点燃,汇成一股巨大的洪流。
早已被贪婪和怨愤冲昏头脑的村民们,像一群被激怒的马蜂,在李宏伟的带领下,乱哄哄地涌出村口,沿着那条蜿蜒崎岖、通往山顶的羊肠小道,气势汹汹地扑了上去。
锄头、扁担、甚至擀面杖,成了他们手中简陋的武器。
黄尘,被无数双沾满泥巴的脚狠狠扬起,如同一条土黄色的浊龙,翻滚着,咆哮着,扑向山巅那座孤零零的平房。
山风呜咽着穿过林梢,也吹不散这越来越近的、充满戾气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