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这位公爹,尽管有时看似不着调,可却是五代时生人,历经战乱,那可是活成精的人物。
他偶尔吐露什么,几乎都没出错,想来粮价真的要涨得更厉害了。
惠娘子又开始头疼,一想到得花钱屯粮就着恼。
正好元娘这时候闯进来,看着神情着急忙慌的,惠娘子赶忙迎上去,询问道:“可是出了何事?要不要我们过去搭把手?”
元娘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样子有些可疑,忙顺了气,掩了脸上的急色,扯出一个温良的笑来。
“没事,我就是想找承儿。”
平日倒都是这般,两个人好得和什么似的,成日里找来找去,黏在一块。
惠娘子没有生疑,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立时切换了神情,面上满是对女儿的嫌弃,“她呀,日上三竿也不知起,真不知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懒姐儿,往后出嫁,看她敢不敢对着姑舅也如此放肆。”
那寻个没有姑舅的人家不就好了?
元娘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这个念头。
但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自己家里现在可不就坐了个父母双亡的文修吗?
这样看,别的人品、脾性都不说,文修好赖有一样是能叫人合心意的,颇为适合徐承儿。
虽然心里悄悄替徐承儿反驳了惠娘子,但元娘没有傻到面上露出来,只一味笑着装傻,等惠娘子说完,她才跑去找徐承儿。
她敲了好一会儿的门,徐承儿才赤着脚迷迷瞪瞪来开门。
徐承儿打着哈欠,睡前松散的长发有些乱,“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午后再去寻你么。
“我同你说,我那堂妹着实恼人,夜里时不时磕碰出声,我既睡不好,哪能叫她睡好,所以也故意敲碗弄出点动静,偏她也有样学样,一夜都在较劲。真是……”
徐承儿人都还没清醒呢,提起这事就咬牙切齿,旋即看到庭院里被婶婶驱使的堂妹,出于本能,原本迷蒙的眼睛瞬间清明,昂起下巴,睨了对方一眼。
即便知道对方听不见,她还是大声了两分,“哼,我娘可比她娘好,她一夜没睡还要被喊起来,就为了伺候那个蠢弟弟。”
徐承儿说着说着,又偏了题,开始讨厌起婶婶,“不过,真要说起来,还是她娘更叫人生厌,哪有娘亲会这么偏心的,半点不向着自己女儿。”
平日元娘没少听徐承儿家乱七八糟的官司,但今日可不成。
元娘看了眼旁近,直接把徐承儿给挤进屋里,急急道:“那些都不重要,文修,文修你记得吧?今日,唉,太长了,我不好细说,总之,他现在在我家,正被阿奶招待呢!”
元娘把徐承儿按在凳子上,弯着腰,认真同她叮嘱,“你快些梳洗,我得出去买茶汤,一会儿你在小门前等我,我带你去偷瞧文修。你之前不是总念叨人得多见见,多琢磨他的言行,才能看出端倪吗?这可是个好时机,万不能错过了。”
说罢,元娘就要下楼,临推开门前,她还回头重申了一遍,叫徐承儿千万不要忘了,梳洗得快一些。
得了徐承儿的回答,元娘这才火急火燎跑出去。
没法子,在徐承儿这耽误的时候,都得自己想办法补回来。
否则,一会儿回家,少不得要挨阿奶的训。
好在元娘自幼干农活,上山下地样样皆行,有一副好身板,虽是跑得累了些,但也没怎么喘气。换成一些仕宦高门的小娘子,只怕便是走这么些路,回去都要脚疼。
元娘回到巷子里的时候,恰好徐承儿也风风火火赶下楼,到了小门前。
时候太赶,徐承儿顾不上打扮,简单梳洗后,用红绳绑了最简单的双垂髻,连朵绢花都没簪,衣裳也是昨日穿的,夹衣的上襦,长春花色的粗布裙儿。
虽是粗布裙,但裙边自己绣了点从于娘子那学来的花卉样子,一水的迎春花坠满裙尾。
徐承儿随她娘,称不上美人,但行事大大方方,圆脸爽利讨喜。
又兼是最好的年岁,由大好春光赋予的俏丽明快,所以即便不施粉黛,也有股干净俊秀,叫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元娘拉着徐承儿到自己家小门前,她自己先偷偷往里头瞧,隐约能听到点说话声,她动作小心,弯着腰,猫着身子,一手扶墙,往里头望。
元娘蹲在窗户下的墙那,悄悄仰头往里望,果然他们都在堂屋里被阿奶招待着呢,想来是注意不到外面。
她这才屈下身子,头朝小门,招手做了个进来的动作。
徐承儿也跟着蹑手蹑脚进来。
她们俩的姿势实在好笑,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过来了,跟在旁边,歪头疑惑。
元娘和徐承儿走动,小花也跟着踩地。
与她们相比,小花才是真正走动毫无声音的,所以时不时还要停下来等等她们,顺带舔舔粉色肉垫。
好不容易两人进来了,王婆婆似乎要出堂屋,元娘赶忙冲上去,恰好与王婆婆撞个正着。
王婆婆膀大腰粗,稳得很,倒是元娘差点踉跄摔了,还得靠王婆婆扶住。
“你真是,买个茶汤慢吞吞的也就罢了,走路还这般毛躁,摔了怎么办?”
元娘扯着嘴角,强行嬉笑,她咽了咽口水,纵然里头几个男子都往外瞧了,她还要努力一惊一乍,尽量为徐承儿打掩护。
“啊!”
“茶汤不会洒了吧。”
“咦,阿奶!”
她声音很大,而且忽然便是一个重音,方才窜进来没把王婆婆吓到,现下倒是时不时把王婆婆唬了一跳。
就在王婆婆以为元娘要说什么要紧事的时候,元娘动了动脚腕子,跳了跳,惊喜笑道:“我竟然没崴脚。”
王婆婆心口猛然一松,接着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没崴就没崴,你喊什么?吓死人了!”
王婆婆往堂屋里看了一眼,声小了些,说话咬牙用力,“还有客呢,别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