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点点头:“我昨晚梦见娘了。”
小红怔了怔,又听到阿霁说:“娘对我笑了,我就睡着了。”
“前些天我都没梦到娘,我带回它,就梦到娘了。”阿霁转头望向枕头旁边放着的祭红釉玉壶春瓶,忍不住重新抱住它,她歪头用脸蹭了蹭瓷瓶,“娘肯定也喜欢它,所以我才梦见娘的。”
白日里光线明亮,刚好映照在擦洗得干干净净的祭红釉玉壶春瓶上,似红宝石镜面般有红光流动,似鲜血一般流淌着,艳丽漂亮又渗出一点诡异,让小红心底觉得瘆得慌。
“小姐,瓶子易碎,我们放到柜子里放着吧,万一碰碎就可惜了。”小红想将瓷瓶收起来,但阿霁不愿意,她抱着瓷瓶不撒手,因为抱着它心底好像就踏实许多,没那么害怕了,就像娘在身边一样。
她抱着瓷瓶转过身,背对着小红,双眼红红的,隐隐泛着泪光,“不要,我就要抱着它。”
“小姐”小红看小姐都哭了,无奈叹气同意了,“小姐别哭,你抱着吧,但是你要小心一些,别摔着碰着了。”
“不会的,我抱得牢牢的。”阿霁像娘抱自己一样的紧紧抱着就瓷瓶,奶声奶气的说:“娘就是这样抱我的,还会喊我的名字。”
阿霁自说自话的,忽然心思一动,低头看着瓷瓶,“娘给我取名叫阿霁,因为我是大雨初歇的时候出生的,我也给你取个名字吧,我是傍晚暮色沉沉的时候捡到你的,我叫你阿暮好不好?”
她听娘唱过一首歌,唱的是‘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色沉沉天欲晚’,娘说暮色沉沉就是傍晚天快黑的时候。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以后就叫你阿暮。”阿霁低低的念了两遍阿暮,又念了两遍阿霁,“嘿嘿,阿霁阿暮,一样一样的。”
不知是不是取了名字的缘故,也不知是不是昨夜一起睡了一觉的缘故,阿霁忽然好亲近瓷瓶,将它当做像娘一样的亲近存在。
之后,便随时随地的抱着,吃饭抱着、坐着抱着、睡觉抱着,还有难过时抱着,想娘时抱着,开心时也抱着。
“阿暮,今晚又吃小咸菜,你想吃吗?我不想吃小咸菜,我想吃肉~~~”
“阿暮,我好想出去,可是小红说不能出去,出去会被欺负的。”
“阿暮,我唱歌给你听,娘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唱的,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色沉沉天欲晚”
“阿暮,我今晚也要抱着你睡,我想梦见娘。”
抱着阿暮睡觉的阿霁,晚上又梦到了娘,娘对她笑了,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娘,我好想你,你去哪里了?呜呜呜,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有好多话想告诉娘”
娘不说话,阿霁哭着睁开眼,紧紧的抱着阿暮,仿佛抱紧了它,就抱紧了娘,娘就不会从梦中消失了。
“阿暮,我又梦见娘了,可是娘一直不和我说话,好奇怪呀。”
“阿暮,你说娘为什么不回来?她是不是因为爹才不回来的?我听守门的婆子说过,爹不喜欢娘,也不喜欢我,所以才让我们住在这里,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只喜欢娘。”
“阿暮,娘到底去哪里了?我想出去找娘,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阿霁不管阿暮它听不听得到,一直絮絮叨叨了许久,将它当做一个玩伴,又像是一个倾述依靠的对象,让她在这处偏僻落败的小院里没那么孤单。
小红看着坐在台阶上的阿霁的背影,轻轻叹气,也不知道老爷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小姐,没有爹娘的照看,小姐的待遇越来越差了,除了她以外的仆从也越来越敷衍了。
江溪看着画面里的阿暮孤零零坐在那儿,也忍不住为她担忧,“阿暮,后来呢?她的生活有没有改善?”
“有。”阿暮说这个词时是咬牙切齿的,身上的恨意、戾气瞬间倍增:“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来没有改善过。”
江溪隐隐有所猜测,在看到后面的画面时,便知道阿暮为什么那么恨了。
宋家瓷窑烧制出的这一窑祭红釉瓷器赶在圣上祭天大典前送到了祭台,所有瓷器质感极好,色泽鲜艳又深沉,散发着别样生机,是链接天地最好的祭瓷。
国师大人检验过后十分满意,挑选吉日开启祭天大典,大典过后北地大雨倾盆,直接缓解了近一年多的干旱。
圣上大喜,当即嘉奖国师、负责祭祀的官员、烧制祭祀瓷器的宋家等,嘉奖流水般的送入宋家,更是送了一张亲手书写的牌匾夸奖宋家官窑里的祭红釉。
牌匾上写的是:千窑一宝,万冠之红。
“千窑一宝,万冠之红!好好好!时隔几百年,咱们宋家终于再受夸奖了。”宋家当家人宋老爷当即让人将牌匾送到祠堂,让列祖列宗们看看宋家如今的光辉荣耀,之后再挂去瓷窑前方的大厅里,让所有人进出时都能看到圣上对他们宋家的肯定。
宋家族老们也欣喜至极,“这次既完成了任务,保全了性命,重振了宋家瓷窑的名声,还知晓了烧制祭红釉的法子,以后若是再有命,便不愁了。”
“是啊,咱们宋家瓷窑这些年一直被景德瓷窑压着,这次总算扬眉吐气一次,以后全天下官窑都将以我们宋家为首。”
“可那法子到底有些阴损了,还是尽量别再使用。”有个族老心底愧疚,觉得过意不去。
其他族老脸色微变,为自己找了借口:“天下大旱,名不聊生,我们也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家族。”
“没错,能为天下百姓、为了家族牺牲,是她的福气。”
觉得亏心的族老欲言又止,“可到底”
“是她自己主动的。”宋老爷摩挲着大拇指上象征着家族地位的玉扳指,低声告诉这位族叔:“而且这次若非天下大旱,民不聊生,圣上、国师也不会使用祭红釉祭祀,往后若是风调雨顺,大抵也用不上,所以族叔不必担心。”
族老沉默的点点头,但愿如此。
宋老爷虽这般告诉大家,但回到宋家大宅后,便低声安排管家,“那孩子的八字比她娘的还更适合,这次若不是她娘发现了,主动替了她,这次烧制出的祭红釉还会更好,将她好好留着,勿要生病出事了,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管家点点头,“老爷,那我交代下去,好好照看阿霁小姐。”
宋老爷摸了摸胡须,“待遇比着大小姐来,一定要好好养着她,但莫让她随意出院子。”
“是。”管家退下去安排,半个时辰后便带着丫鬟婆子前去了阿霁所在的秋竹院,到时阿霁正蹲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数蚂蚁,看到一群人陌生靠近顿时害怕的抱着祭红釉玉壶春瓶躲回房间里。
小红也很害怕,以为是小姐几天前偷偷进入瓷窑的事情东窗事发了,吓得赶紧跪在地上求饶。
“你是阿霁小姐的贴身丫鬟?怎么随意跪下?快起来快起来。”管家和善的招呼丫鬟婆子进来,“老爷怜惜阿霁小姐没了姨娘,特意安排几个丫鬟婆子过来照看,以后阿霁小姐需要什么直接吩咐就行。”
小红呆住,自己心底的祈祷有用了?她赶紧跑进屋里,告诉阿霁这个好消息,阿霁听后也是有些开心的。
她抱着祭红釉玉壶春瓶坐在椅子上,看着丫鬟婆子将杂草丛生、破旧不堪的院子打扫干净,将屋里换上更柔软的床、被子、桌椅摆件,还给她送来很多从未见过的漂亮衣服,傍晚还送来了丰盛的晚饭。
阿霁望着有肉有鸡腿的晚饭,开心裂开嘴角,小声对瓷瓶说:“阿暮,我才偷偷和你说想吃肉肉,他们就真的给我肉肉吃了,是你告诉他们的吗?”
“阿暮你真厉害,你就像我娘一样,能给带回来好吃的肉肉。”阿霁盯着鸡腿咽了咽口水,“好多肉肉,我一个人吃不完,要是娘在就好了,我又想娘了,娘什么时候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