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叩头道:“求你救救丽儿吧,现在只有您发话,陛下才听得进去。”
丽阳眨了眨眼睛,眼中多了一点泪意:“皇祖母……我真的没事……”
“快别说话了。快,给太皇太后磕头,求太皇太后救命。”
太皇太后和姜菡萏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有点叹息。
太后的做派确实是不大上得台面,但真的是把丽阳往骨头里疼。
只是明天会发生什么,姜菡萏与太皇太后都心知肚明。这种时候让丽阳去降仙台,几乎是让丽阳去送死。
“胡闹什么?”太皇太后板起脸,“陛下迎仙人,那是开国都未有的大事。你身为太后,不说助陛下一臂之力,怎么反而还带头坏事?来人,把太后送回寝宫,禁足半年。”
太后哭喊着哀求,丽阳也泪如泉涌,求太皇太后不要责罚太后。镇日安静的慈宁宫吵得一团乱,直到赵公公带着宫人把这对祖孙俩请出去,姜菡萏与太皇太后的耳边才清静下来。
太皇太后本就受不了太后这种吵闹,扶着脑门,头疼。
姜菡萏问道:“半年……会不会太久了?她也是为了丽阳好……”
“菡萏,你还太年轻了。哀家罚她,不是为着明日,而是为着后头,让她莫要出来添乱。”太皇太后道,“降仙台一倒,请仙失败,虞仙芝便罪无可恕,风曜的身世亦是板上钉钉,到时朝中难免有一番动荡,何况……”太皇太后说着摇了摇头,“哀家瞧陛下那个样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姜菡萏这才明白太皇太后的深谋远虑。
但若是照着上一世,承德帝一直活到了永兴五年叛军破城之后。
他是死在逃往蜀中的路上,到了蜀中之后,风曜才登的基。
天子易位,确实难免动荡。只不过当时天下大乱,那点动荡便显得不足挂齿。
*
五月初五,端午节。
从清晨开始,进入宫中的大臣便络绎不绝。
姜菡萏和宫中其它女眷一样,都在后宫选了能够登高远眺的位置。
所不同的是,其它人都是说说笑笑看热闹,只有她,一直精神紧绷。
姜祯身负王爵,自然在迎仙之例,并且因为品阶极高,就在承德帝身边。
姜家其它人可以抱病或者以公务难以脱身为由,不来参加迎仙大典,姜祯却不能。毕竟事发之后,姜家家主不在,很容易落人口舌。
但幸亏有个鹿长鸣,他的脑子灵活,很快想出一个主意,向承德帝进言——仙人能为凡人续
命,需要续命的,当然是以年长者为先。所以不该按官阶排位,反该以年纪排位才是。
自古皆有尊老的传统,更何况白发苍苍者更难掩对续命的渴望,他们毫不客气地附和,为自己争取到更靠近降仙台的位置。
姜祯今年才及冠,自然远远地排了后头。
起身换位置之时,他暗暗给鹿长鸣竖了个大拇指。
朋友,有前途。
巳时正,虞仙芝身披黄色法衣,上有斑斓刺绣,头戴嵌宝莲花冠,手持玉拂尘,缓步走进降仙台。
降仙台作宝塔状,共有七层,最高层不是塔尖,而是通体由玉石砌成的楼台,上刻阴阳八卦,高耸的玉柱对应着天上七星。
底下的人不知道他尚为阶下囚,望向他的眼神依然充满敬畏。
他带着七名弟子,一层一层往上走,最后在最顶层站定,然后玉磬与金锣等法器奏响,虞仙芝手捏法诀,足踏禹步,开始作法。
七名弟子如七星般围绕着他,法衣耀目,经声悠扬,淡红色雾气不知从何处开始凝聚,慢慢笼罩在迎仙台上,渐渐随风落下,地上穿着盛妆被烈阳炙烤的人们感受到一阵阵清凉,奇异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排在前面的老臣贪婪地呼吸着香气,承德帝眼中也露出了极度的渴望神色。
降仙台很高,已经是宫中最高的建筑,无论身在宫中哪一处都能瞧见。
姜菡萏看不到地上的人是什么反应,但看得到那奇异的红雾。
她忽然想起传说中风曜出生时,便是室中生出红霞,充满异香。
这是仙人来临前的吉兆,一旦和风曜关联上,承德帝必然会被洗脑,认为风曜身上有仙人血脉,入世专为辅佐他这位明主。
快……快一点……
姜菡萏的手紧紧扶着栏杆,指节发白。
不管虞仙芝是如何做到的,总之虞仙芝快要成功了。
世上多有无法解释的幻术,会被愚民当成仙法,顶礼膜拜。是虞仙芝要建的降仙台,定然是早就准备好了如何让众人信服。
他建此台的本意可能是为了进一步将风曜的地位抬升至仙人境界,只不过栽在冯秀亭手里,不得已变成了自救。
在这一刻她忽然懂了,为什么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虞仙芝宁愿一直住在冷僻的西山,而不愿留在京中呼风唤雨,就是为了保护他身上这层连通仙界的神秘光环。
那红雾之中,开始影影绰绰,仿佛真有衣带飘飘的仙人出现。
红雾中不知是否含有某种药效,又若单纯只是被这样的“神迹”所震撼,降仙台下的人群隐隐陷入疯狂,那些一心渴求长生的人们眼睛发红,有人冲过去抱住降仙台的柱子,口中极尽恭维,仿佛抱住的是仙人的大腿。
“都退下……退下!”
承德帝肥大的身躯跪在地上,需要两名内侍扶持才不至于倒下,他在红雾中呼吸开始急促,大喝,“那是朕的,都是朕的——谁也不能跟朕抢!朕了杀了你们,通通都杀——”
他的杀声还没有落地,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