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秦家各房上门添妆。
秦明华给的是一匣子珠钗首饰,分量不轻不重,袁氏瞟了眼记在心里,想着日后宋世衡成婚她该如何回赠。
二房送了件大礼,是整块沉水香雕假山香山子,底座还是紫檀木雕,幽香浸润到空气里,处处充斥着银子的味道,这让秦栀想起沈萌生辰,二叔二婶为秦襄备的那份贺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奢侈靡丽。
只是依着二叔二婶的一贯作风,重礼必有所图,想来还是为着秦襄和秦棠。
三房是陪老太太一同出现的,冯氏瘦了些,由戚氏搀着坐到主座上,众人起身立在旁侧,依次唤“母亲”“祖母”,冯氏干瘪的嘴抽了抽,低低哼声回应。
“栀姐儿要出嫁,我这老婆子便舔着脸来主动登门,若嫌弃,大可撵我走。”
袁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秦明景躬身,沉声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您是长辈,自然有资格教导训诫。”
冯氏冷笑,唇两边的沟壑愈发深刻:“我是有多刻薄,才会在喜庆的场合训诫子孙?!”
秦明景吃堵,生生咽下闷气,袁氏却不肯,笑盈盈上前福了一礼:“想是老爷看母亲板着脸来,心有余悸才说错话的,母亲宽宏大量,莫要与自己儿子计较细枝末节。”
冯氏攥着拳,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这是在说我的不是?”
“我哪里敢?”袁氏惶恐,“我是说母亲自带威严之相,不怒而威,到底是儿媳口无遮拦,又惹您生气了。”
袁氏还想呵斥,戚氏悄悄咳了声,她猛地收住,靠回椅背。
“安国公府乃勋贵之家,庶务冗杂,规矩繁多,四娘毕竟年纪小,好些事周全不来容易出岔子,我特意挑了两个能干的女婢,到时出嫁便让她俩随行左右,各处也都能帮趁着四娘。”
话音刚落,两个女婢便款款走出,先向众人行礼,复又冲着秦栀福礼,唤:“四娘子安。”
秦栀安不安且另说,袁氏当真是怒了,一撩袖子便要冲到冯氏跟前,幸好秦栀眼疾手快,抓着她手臂将人牢牢摁住,“母亲别急。”
冯氏舒坦极了:“这俩人一个叫桂枝,一个叫湘仪,会伺候人也懂得料理家事,前头或是房里的不拘放手交给她们去忙活,自不叫你费心,从今往后她们便都是你的人了。”
秦明华都觉得难堪,且不说秦栀尚未嫁过去,就算她已经是安国公府少夫人,也是韶华正盛的年纪,哪里需要婢女帮她去固宠,如此卑劣露骨的主意,必定有人撺掇,秦明华眸光一扫,果然,戚氏正垂首偷笑。
秦明华顿时了然,先前戚氏心高气傲,妄图攀附安国公府,眼看不成,又把心思打到衡哥儿身上,被自己推搪回来,她才不得不赶紧应下陈家的亲事。
陈家比起安国公府,自然差的极远,戚氏岂会心服?
秦明华将眸光转到秦栀身上,她却是眯着桃花眼,漫不经心的弯唇,仿佛毫不在意,谢了老太太,便让红景将两个婢女领了回去。
添妆礼气氛凝滞,袁氏摔了脸,面子活都懒得做,见各家起身,便也不留,叫齐大管事和吴管事将人都送了出去。
“老太太,三弟和三弟妹家心思细腻,照顾妥帖,我便不留您老人家用晚膳了。”
一句话,气的冯氏老脸紫红。
第23章第23章嫁沈厌
傍晚时候,秦栀往正院来。
朱嬷嬷拉住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夫人用的少,虽然生气但没跟老爷吵,只是两人待在外间谁也不搭理谁。”
秦栀点头:“父亲竟也没往署衙躲避,那便知道自己理亏。”
祖母故意撂下这样两个女婢,无非是想报复母亲的冷落和父亲的沉默,将自己被“抛弃”在三房的委屈窝囊狠狠发泄出来,此举虽于她无益,但能让父亲母亲失和争吵,祖母便会开怀,她就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性子,凡事不论后果只要自己舒坦。
话说回来,祖母昏聩生乱还是要怪三婶婶戚氏的挑拨离间,冤有头债有主,她终归不会让躲在暗处的鬼祟逍遥得逞。
秦栀叩了叩门,听到应声后进入。
“其实祖母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
话音刚落,袁氏便将
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搁,茶汤四溅,洇开一团浓稠。
“早年间她作践我,迫我必须为秦家长房生出儿子,那会儿我年轻脸皮薄,便是心中不悦也不愿忤逆长辈,遂怀着身孕自己个儿心里担着压力,生下熙姐儿,她看了一眼便撇嘴走开,我装不知道,不过两三个月,她又撺掇你父亲通房纳妾,说我不得用,便让旁人给你父亲生,天可怜见,那时我才嫁给你父亲两年,我不想让你父亲为难,便为他相看了两户人家,寻得是正经良妾。
你祖母安分了几日,可我怀你时她又开始上蹿下跳,又是烧香又是请神,信誓旦旦说我这回指定能生儿子,结果我生了你,她那张老脸彻底垮了,要不是当着你祖父的面,再多难听的话她都能说的出来”
秦明景轻叹:“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同栀姐儿说这些做什么?”
“你说呢?”
秦明景笔一顿,却不敢抬头,余光偷偷乜了眼袁氏,见她神色冷冷,不由得立刻收回视线,继续装出认真描画的样子勾勒图纸。
“当年要不是我两个哥哥赶到京城,如今的大房里有没有我们母女三人的容身之地,尚未可说!”袁氏沉声笑着。
秦明景不敢看她,讪讪勾动唇角,“过继之事便不要再提了,你知道母亲脾气,那就是她随口一说,再者,我怎么可能把别人的孩子看的比熙姐儿和栀姐儿更重。”
“随口一说,便请了耆老开了祠堂,威逼我点头答应?”
袁氏绝不会原谅,但也早已释怀,放过了自己,故而此刻只有对往事的抨击,肝火微微上涌而已,“她欺辱我不够,如今还想来害我的女儿,断不可能。”
秦明景搁下笔,终于肯抬起头来看她:“别说是你,我也是不肯的,那两个女婢便暂且安置在府中,莫让栀姐儿带到公府去了。”
袁氏别开脸,看向秦栀。
秦栀这才开口解释:“我之所以说祖母这样做无可厚非,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闻言,秦明景和袁氏纷纷蹙眉看来。
“我审过那两个女婢,她们是祖母托牙婆买来的,籍契也都合乎规矩。桂枝是家里穷,哥哥把她卖了娶亲用的,人很俊俏心气也高,我试探了几句她都不肯接话,是铁了心思想做姨娘的。湘仪是罪臣之后充入奴籍,她同我说愿意为奴为婢,即便做最苦累的活也不打紧,她不想做妾。
我想留下湘仪,让她随红景料理书目账册等事宜,她读过书也认识字,看起来文静柔和但心志坚定,想来是家道中落后忍辱负重的缘故,若她经得住考验,回头我便让她做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