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岸潮点点头:“卖了。”
闻兆没再问数字。他大概知道那笔钱从哪里来,又变成了什么。
“我没别的打算。”闻兆顿了顿,语气忽然低了下来,“死刑是最好的选择,就当是我还点债。”
这一句,说得极轻,几乎是贴着话筒送出来的。
那一刻,闻岸潮心里忽然泛出一股极其尖锐的疼,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持续下沉的沉默。
父亲目光落在他脸上,停了几秒,又转向更远处的空气:“这几天,我梦见过你妈年轻时候的样子。”
“她那边瞒不住了。”闻岸潮说。
闻兆:“她知道了?”
闻岸潮:“嗯。”
两人一阵沉默。
闻兆驼着背,低头看着手铐,断断续续说了很多。
说,她常常用他的白衬衫当睡衣穿;还说,有一次生气摔了他最贵的表,隔天偷偷跑去钟表行问能不能修,最后把表带换了,装作没事地递给他;她年爱唱京剧但五音不全,喜欢在洗澡的时候高歌几曲,他故意在门外录音,回放给她听,她羞得一整天没搭理他;有时,她爱打麻将,但输了不认账,会理直气壮说“我是陪你朋友练手,不算数”,然后让他偷偷从钱包里补回来。
他们是相爱过的。
“你妈怀你的时候,爱吃甜辣酱拌橙子,我给她拌,边拌边说这有什么好吃的,她就非说‘你也吃一口’……结果,我也喜欢上了。”
她还会在日记本上每天画小人,一个小肚子,每天画得更大些,旁边标注“今天踢我四下”,“听到你爸骂人,你也动了一下”。
有次她在沙发上睡着,他给她披毯子,发现她手里还攥着一张超声照片,背后写着:【我会做个温柔的妈妈。】
他在旁边添了一笔:【我也会学着做个没那么糟糕的爸爸。】
闻兆顿了顿,望向闻岸潮。
对面的儿子坐得笔直,一只手自然垂在膝盖上,指尖不动。他并不躲避父亲的目光,但也没多余反应。
他很冷静,近乎冷漠。
一架被压到极限却仍死撑着不垮的旧桥梁。
“不一定就是死刑。”他语调平稳,像在通知父亲,“证据链还有争议,牵连关系也不明朗。你名下的一些账户转移路径,我正在处理。”
闻兆没吭声,只是手指发颤,眼里起了雾,几秒后失控似的泪如雨下。
闻岸潮眼角落在地面某处,一语不发,像听,也像不听。他太明白了——这时候不该有反应,那样两个人都会塌。
他的声音低缓又克制:“少说想死的话,传出去对你不利。”
时间快到的时候,父亲忽然抬头看他,眼神里第一次多出点急促,拾音器就在面前,他只是动了动嘴唇。
没有声音,但闻岸潮看懂了。
“对不起。”
从会见室出来,他站在走廊尽头,没点火,只是一根接一根地往嘴里叼烟,有几次叼住了才发现上一根还没掐灭。
烟灰落在鞋面上,他没理,转身出了门,直奔公司。
老周用自己的名义抵押了一套房,替项目续了最后一口气。他最近才知道,打算去找她谈谈。
这场危机从头到尾都是因他起的,但老周只是匆匆说:“先把你爸那边处理好。”
说完就抱着一沓资料走进会议室,招呼着其他员工跟上。
他站在门口,手机震动一声接一声,屏幕上全是银行和律师行的来电。他盯着老周的背影出神,直到指尖无意识地划开接听键,才回过神。
走廊上人来人往,依旧有员工对他点头问好,但眼神陌生又古怪。
有人从后面喊了他一声。他捂着听筒回头,是技术组的一个顾问。
“哥,我是真不想走,”那人眼神躲闪,“可我家也得吃饭,银行那边不放款,工资拖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