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初中时,外面一个小他几岁的少年,满嘴脏话,整天游手好闲、偷摸拐骗惯了。闻岸潮原本看不上这种人,但那天,少年掏出一堆皱巴巴的游戏卡,说这是从别处“捡”来的。
“要不要?”
他随手翻了几张,发现居然是限量版,班里有一群卡迷愿意出高价求购的稀有卡。
于是他出了笔比市场价低得多的钱,买下了那堆卡,然后把它们整理好,拿到班里拍卖。一周之内,整个班的零花钱几乎都流入了他的口袋。
少年见他赚了钱,居然没生气,反倒缠上他。又带来一堆破破烂烂的游戏机:“兄弟,还能卖出去不?”
闻岸潮说:“得看你出什么价。”
最终,他用一个零头买下了这堆报废游戏机,拿回家仔细拆解和清理,再请修理铺的师傅教了些简单的修理技巧——这批“货源”的质量相当不错,都只是有些简单的毛病。
没过多久,他把这些东西加价转卖给学校里的同学,还附上他自制的独特包装和手写的卡片,将它们打造成“限量款”,不到两周便再次大赚一笔。
他没去问那些东西的来源,也不关心对方如何得手,他只是被自己发现的这条路子吸引着,享受着赚钱的快感。
少年来找他庆功:“哥,还得是你厉害啊!来一根庆祝庆祝。”
闻岸潮没接,对方却不依不饶地塞到他手里。“怎么,怕了?这么多钱都敢赚,一根烟还不敢抽?”
他并不喜欢对方的粗鲁,但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在驱使,他还是点燃了那支烟,第一口呛得眼泪直流——和酒一模一样的感觉,当时心中就警鸣大作。
但是少年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他抹了把脸,又吸了一口,这一次,他学会了深吸,吐出的烟圈还算像样。
少年的笑声慢慢止住,变成一声嘟囔:“行啊,你有两下子。”
烟是他的第二个瘾。
当然戒过几次:用薄荷糖替代,用自我设限压抑,但每次烟头燃起时,就想起那些卖出去的游戏卡、游戏机,或许他点燃的是对规则的挑战和掌控的快感。
无法摆脱。
但对烟上瘾后,他便戒掉了酒。
他对欲望的控制过于狠绝,每次都像要把自己拉到极端,再去用另一种瘾填补空洞。
几次折腾下来,这两个瘾同时发作。
他当然尝试过一起抑制。戒酒时,他往冰箱里囤了十几瓶气泡水,每当渴望袭来,就打开一瓶,喝到胃里都是气泡,凉气直冲脑门。戒烟时,他在嘴里塞满瓜子,用“咔嚓咔嚓”的声音盖过心里的骚动……
咖啡作为第三种瘾,原本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前两种瘾。
成年那年,他开始喝咖啡。因为听说咖啡可以抑制口舌之欲。
起初是一杯极苦的黑咖啡,没有糖,没有奶,只有深浓得近乎焦灼的液体。第一口灌下去时,他的喉咙像被烟熏过一样生疼。咬着牙喝下去后,苦味刺穿舌尖,蔓延到每一寸神经,直到连心里的瘾也缩成一团,不再叫嚣。
别说烟和酒,他当天连饭都不想吃了。
——越苦越好。
第二杯,第三杯,他买来咖啡豆在家手磨,煮成又浓又涩的意式浓缩。一口下去,舌头都被刺一刀,连吞咽的动作都带着挣扎。
渐渐地,阀门愈来愈高。意式浓缩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他开始尝试往咖啡里加点盐,据说能让苦味更有层次。果然苦得更彻底,像喝下一整杯生不如死的惩罚。
再后来,他买来传说中最苦的单品咖啡——黑象豆。这种豆子以高浓度的咖啡因和极端的苦味闻名,被称为“能让老烟枪都皱眉的咖啡”。
他不再用滤纸,直接将粗磨的咖啡粉倒进杯子里,像冲茶一样用滚烫的开水冲泡。杯底堆积的粉末几乎占据了容量的一半,液体浓稠得像沥青,苦味还没入口,单是扑鼻而来的浓郁就能让人后退一步。
仰头喝下第一口,满嘴都是细微的颗粒感,直刺喉咙,带着金属般的涩。
这种强烈还不足够。他试着用冷萃的方式——把咖啡粉浸泡在冰水里长达24小时,提炼出最纯粹的苦。
咖啡色的液体透着深邃的黑,带着让人晕眩的浓度。是他后来习以为常的味道。
不是没有清醒过。
但这三种瘾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自从开始常驻Twilight,他就边忙工作,边在平日里将咖啡豆慢慢咬碎,那股生涩的苦汁从牙齿间流出,每咬一口,都觉得胃里翻搅得更加厉害。
最严重的是这两天,和游辞发生那种事后,他就将咖啡豆磨到极细,再用高压浓缩成小小一口浓缩咖啡,每杯只有几十毫升。他连喝三杯,满嘴都是浓郁的焦苦。
凌晨时,胃抗议般地绞痛起来,他吐了两回,甚至胃酸涌上来的同时,还裹挟着咖啡豆的味道。
现在,麻烦大了。
他低头盯着手边的咖啡杯,脑子里却不是它的味道。
瘾,可以是酒,是烟,是咖啡。但唯独不能是他最最不想碰的——
还是发生了。
新的瘾,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