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接弟弟回去,饭桌上,话题理所当然地围绕着高三小孩开展。
游辞没有抬过一次头,闻岸潮就坐在他对面。像发光的太阳,光是看一眼,就可能会被晃出眼泪。
林昱晨是开朗的孩子,兴致勃勃地讲着学校最近的趣事,时不时惹得两位大人笑出声来。
“上个月也考试了?”妈妈问。
“考了,”林昱晨嘴里塞满了酸菜鱼,“班上几个卷子都炸了,我勉强还能看。”
游辞看看他,又看看妈妈。孩子满嘴食物地讲话,作为礼仪培训师的母亲却能视若无睹。
——不过她对弓着背这件事却向来不肯妥协。
“还能看是多能看?”妈妈假装板着脸,“别太得意了。”
许兰这时插了句嘴:“高三还是要注意心态,别压力太大。”
妈妈说:“不是谁都能跟你家岸潮一样让人省心。”
闻岸潮低笑一声,没接话。
游辞有些出神。他过去只觉得妈妈不懂自己,现在,他发现是自己不认识妈妈。
闻岸潮突然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妈在客气。”
游辞飞快抬起头,发现他带着笑在看别处。
幻听?
说不定喜欢他也是种幻觉。身体里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游辞凝固在原地。
碗里却突然多了个虾,抬头,对上闻岸潮的眼睛。
原来不是幻听。
如梦初醒。
妈妈这时候把话题传过来:“岸潮,你现在一个人住?”
闻岸潮点点头,一笑。
游辞终于能把目光正大光明地放到他身上,尽管还是飘忽着,一会儿就闪走了。
妈妈又问:“住在哪里啊?离网吧远不远?”
闻岸潮道:“徐汇区康平路上的一个老小区,和平里22弄18号。”
许兰接过话茬:“以前他奶奶住的地方。三楼,没有电梯,楼梯老了,踩上去有点响动。不过,周围挺安静的,小区里种着几棵老樟树,夏天的时候特别凉快。”
“是,楼梯有些窄,墙上还挂着些小广告,不过阳台够宽敞,窗子也大,光线特别好。”闻岸潮的语调缓慢,似乎在回忆,“奶奶以前喜欢在阳台上种些吊兰和长寿花,现在都还留着。”
妈妈轻叹一声:“你奶奶以前可疼你。”
游辞突然想到妈妈以前说过,小时候闻岸潮爸妈一吵架,就把他扔奶奶那儿。
“是啊,”闻岸潮笑了笑,“我小时候天天去楼下买零食,奶奶跟小卖部的人说,让我别买太多辣条吃,怕上火。”
林昱晨忍不住插嘴:“闻哥,那你自己住,就可以尽情点外卖了。”
所有人停了都笑,只有游辞表情未动。
“周末会自己弄点简单的,”闻岸潮一边喝汤一边回答,“平时多半在外面吃。”
但他说:“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没那么爱吃外卖了。”
妈妈乐道:“二十多!二十多!干嘛说得好像和我一个辈儿。”
林昱晨问:“那你周末做啥?”
“做点奶奶以前教我的,酱排骨,或者豆腐汤。”
游辞筷子一顿,看他一眼。
林昱晨喊道:“好啊,回头我要蹭顿饭!”
吃过饭后,闻岸潮留下一句有事就消失了。带着游辞脆弱的乐观一起。
游辞倒不认为他是和自己置气。但还是止不住地很难受:什么都没说完,什么又都说完了。就这么小一件事,就让他魂不守舍。
晚上,妈妈和弟弟睡在游辞的公寓。
游辞把卧室让给妈妈,和弟弟在客厅睡。
他们都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只有游辞睡不着,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