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坐在最中间的女人没有动,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一直都没有醒的人,她主动让开身体,让孩子躲到她身后去。
那只手向她伸了过来。
她定定地看着这只属于死人的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抹厉色自眼底闪过,她猛的伸出左手,意欲擒住这只死人手。
她可以死,但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至少……她会死在这些孩子前头!
啪!
女尸的手腕被紧紧握住,但不是女人的手,而是——
她怀里的人。
“啊——!”
被擒住手腕的女尸骤然发出一声惨烈非常的叫声,它分明已经死了,却在此刻感受到了世上最深重的痛苦。
它疯狂地挣扎,以至于脆弱的尸体变得扭曲,伸入笼子里的手眨眼间就折成了好几段,饱满的手臂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血肉,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还包裹着折断的骨头,五指更是扭曲得不成模样。
可任由它如何挣扎,那只擒住它手腕的手都没有被晃动分毫。
女人愕然片刻,缓缓垂下眼眸。
——被她抱在怀里遮掩了一路的人终于醒了。
她对上了一双深红色的眼睛。
火焰。
女人脑中第一个跳出来的词是火焰。
不是炉灶里烧饭的火,不是油灯上点燃的火,更不是新年里祈福时高举的火把,而是……
燎原之火。
焚世之火。
是能够将这世间一切污秽邪祟焚烧殆尽的神火!
果然,果然!
女人心中的那座高塔再次筑起,被废墟埋没的灰烬中又一次亮起了火星,火星越来越旺,最后竟直接冲天而起,化作饱胀的热意,迅速流淌过女人的四肢百骸。
躺在她怀里的人轻声对她道了一句谢,随后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叫笼子里的人们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威严气势。
他们之中见过官的没有几个,见过的那个官也不过是小小的县令,微小之能如何可比?只怕是当今的圣上也是比不过的。
——鬼在害怕。
即便被擒住了手,它也只敢挣扎,不敢攻击擒住它手的人。它在不住地往后瑟缩,就像适才被吓得只知道本能后退的他们一样。
他们瑟缩后退,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斗得过鬼,那鬼呢?
它为什么要害怕?
仙人……
她真的是从天上来救他们的仙人吗?
“仙人”沐浴着身后人祈求渴望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被自己抓住,不停哀嚎求饶的鬼物。
没一会儿,她便失去了兴致。
手一松,手指随意挥动,女尸便被隔空抽飞出去,啪的一声,重重地摔进了林子里。
围住大车的鬼物大骇,争先恐后地后退,四肢险些搅在一起,转瞬便隐没在了更黑更深的阴影里。
但是,它们没有离去。
哪怕这个令它们极为恐惧的存在掀飞了它们的同伴,下一秒很可能把它们全都杀了,它们也没有离去。
砰的一声,六个笼子齐齐炸开,黑布碎成絮状漫天飞舞,男人手臂那样粗的木头化作齑粉落在了车轮下。
被关在笼子里太长时间的女人和孩子们一朝得了自由,半晌没能回过神来,清冷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竟然宛如六月旭日一般温暖,甚至是有些烫了。
烫得他们热泪盈眶,长期得不到足够的水喝而变得干裂的嘴唇颤抖不已,他们一时间竟忘了这里有鬼,只知道呆愣愣地抬头去看那轮月亮,伸出微微颤动的双手去感受阴冷的风。
良久,他们终于开始急促地喘息,压抑在胸腔里的惊惧和痛苦喷涌而出,他们再顾不得旁的,张开嘴失声痛哭。
更小的孩子被哭声感染,也跟着哭了起来。
荒郊野岭,阵阵哭声响彻云霄,惊飞了林中的报丧鸟,更为这里的闹鬼传说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倒也不是传说。
深红的眼眸纡尊降贵地瞥视一眼死寂的深林,这里确实闹鬼,还不少。
她抱着手坐在大车的推把上,修长的大腿交叠着,高跟长靴上镶嵌的宝石饰品正在吸收月华,蔚蓝渐变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拂动,有如一片流动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