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拿起写得密密麻麻的文书时,他都要在心里痛苦呐喊:大师兄!大师兄!我救苦救难的大师兄啊!你到底去了哪里?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救救你可怜的三师弟?
他真的快不行了。
天可怜见的,怎么会有人把捕快当文官使?
让他带着只剩下三瓜俩枣的衙役去走街串巷安抚百姓,或者去官府库房里分调粮食物品,都比把他按在这里批文书强啊!
追命,一个可怜而得不到解脱的捕快,今天也在痛苦地批文书。
好在他从前积德行善,终于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第四天一大早,他的大师兄回来了!
在知州府外看到无情的那一刻,追命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抱头痛哭,他这三天真是过得够够的!这辈子都不想再过一天这种日子!
他只是个捕快!捕快!
可惜洛娘子就站在无情身边,眼睛依旧蒙着,但追命能够感觉到她冰冷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自己身上,崔三爷被冻得一个激灵,险之又险地稳住了。
救命,洛娘子明明已经变回了常人的模样,他怎么还觉得这么冷?
追命才出来一刻钟不到,里面的文官们就差人出来寻他了,那架势像极了小鸡仔找妈妈。
见状,无情疑惑地看他:“这是怎了?”
文书上的事情怎么会来找追命?
追命实在是太想找人倾诉一番,倒倒苦水了,就在这知州府大门口,叭叭地把他这三天过的鬼日子全说给了无情和塔罗纳听。
那日,追命按照塔罗纳的嘱咐,去了地牢里救人,救下人后头也不回地往土地庙赶。幸而这些人已经成了异变者,能够轻松地跟上轻功全开的他。
路上来不及解释,追命扯了官家的大旗,说官家听闻冀州大变,请了不出世的高人前来降妖。为了让他们相信,他还小小的牺牲了一下,当面变了一次猫。
众人一看,当即就信了七分。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实在天亮之前赶回了土地庙。
外头天光一亮,他救回来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动作一致地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按得半跪在地上,脸上肌肉抖动,额头脖颈青筋暴起,似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正当追命要上前询问时,他们哇的一声开始大吐特吐,又腥又臭的黑水一股接着一股呕出来,土地庙干净的地面都被他们弄脏完了。
闻声出来查看的孩子们被吓了好大一跳,瑟瑟发抖地躲在追命身后,眼里满是恐惧。
他们看出了地上的人和当初关押他们、折磨他们的人是一样的。
而在众官员终于吐干净了,慢慢缓过来之后,孩子们眼中的恐惧也跟着慢慢消退,转而代之的是不解和困惑。
——这些人从异变者又变回了人。
追命望着外头的天光,心中对洛娘子的敬佩之情再度得到了升华。
还是什么是她不能做到的?
他们变回了人,那城中的妖怪呢?
没有消息,也没有征兆,追命就是直觉……洛娘子此刻已经将那个妖怪杀了,他失踪的大师兄也已经第二次被洛娘子从妖怪窝里救了回来。
想罢,追命不敢耽误,带着一众人赶往冀州府。
果不其然,他的猜测是对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妖怪死了,那些受它变化的异变者也跟着一起死了。
万余人一夜之间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就连主事的知州也没了踪影,民心惶恐的冀州府此刻已然乱作一团。
匆匆寻到金剑等人,却怎么也找不到无情和洛娘子的追命来不及多想,领着他救回来的官员进了无人的知州府,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桩天大的烂摊子。
在拜师神侯府之前,可没人与他说将来他一个捕快还要干这种文官才该来头疼的事情。
可事急从权,他再不行也必须行了。
遭逢大劫难的官员们很快进入了该有的状态,虽还有些磕绊,但好歹安抚民心的命令是一条接一条地发下去了,乱成一锅粥的冀州府总算是有了起色。
冀州府的守兵全军覆没,只剩下不到三百的衙役,首先回过神来的通判路霖连发三道征令,终于在午时过后征集到了新衙役,新老混在一起,统共一千余人,总算是能把眼下的紧急关头平稳度过去了。
但是——
这些才从虎口脱险的文官扯着追命这个救命恩人不放,言说他们惊魂未定,恳请他也待在府衙内,救人救到底,再让他们稳稳心神吧。
追命:……
追命只恨自己两条腿迈得不够大,怎么就没在他们开口之前出了这府门呢?
所以说人太心软要不得,追命留下了,但不是干留着不做事的,这些文官还给他也分配了文书,问就是人手不够,账房都拿来当师爷用了。
崔三爷能说什么?
只能唉声叹气地拿起笔干了。
唏嘘,他一个破案抓贼的捕快居然也有当文官的一天。
真该在来的时候把冷血也带上,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光他一个人享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