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官署要从头开始,刚收回来的几个郡县的百姓已经习惯依附地主豪强,上来就收税容易被地头蛇钻空子挑拨百姓情绪,而且并州也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想靠税收来支撑开销几乎不可能,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免去税收让百姓休养生息。
法子是好法子,还是那种是个官儿就能想出来的好法子,可惜实施起来得有个前提。
官署必须有足够的存银存粮。
要是没有足够的存银存粮,就是再不愿意搜刮百姓也必须得收税来维持官署的正常运转。
官员要养家,士兵要吃饭,没有人能餐风饮露活下来。
也没人能在冰天雪地里衣不蔽体的活下来。
荀谌刚出官署时还慢条斯理踱着步子,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的睁不开眼睛后立刻加快脚步往前冲。
风度不重要,赶紧进屋最重要。
荀悦家中的仆役看到荀谌过来就知道晚饭要多准备,荀谌也不客气直接点菜,点完之后直接钻进书房。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荀悦也是刚从官署回来,书房的炭火还没热乎起来,但是和外面的滴水成冰比还是暖和的很。
“好几天没见着兄长想的慌。”荀谌解开斗篷放在门口,然后拽过蒲席坐到炉子旁边,“明光的屯田之术就是好用,不管是流民还是贼匪,只要有田种有饭吃,想挑拨都挑拨不起来。”
百姓流离失所主要是生活没有保障,他们让治下百姓能安稳耕种,收粮时他们分一半百姓留一半,既能让无处可去的流民贼匪有了安身之所也能养住他们那数量庞大的军队。
叔父到并州的时候正值春耕,明光到晋阳后立刻在太原上党两郡屯田,也是他们运气好,第一年就是大丰收。
只要粮饷能供应上,过冬就不成问题。
有个脑袋瓜聪明的侄子就是好,出主意直接出到了他的心坎儿上。
荀谌简单说了下这些天的情况,然后问道,“兄长在干什么?那些颍川来的家伙老实了吗?”
“为兄每十日便抽出两日和他们研习经籍,从早上讲到晚上,然后再让他们诉说心得。就算那些人依旧有小心思,将他们的精力消耗一空他们也没法不老实。”荀悦面色如常,丝毫不觉得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来自颍川老家的士人不至于让他天天操心,他只操心现在还在颍川的傻儿子,“昨日明光来信,他那里又出了点儿事情。”
荀谌一边烤火一边问,“袁绍又派人过去找茬了?”
“不是袁绍,也不是找茬。”荀悦叹气,“是袁术,袁术派人到颍川说要把闺女嫁给明光。”
荀谌嘶了一声,连忙收回被火苗燎到的指尖,“结亲?汝南袁氏乃关东世族门阀之首,袁术更是眼高于顶,他能看得上咱家?”
袁氏没有遭难之前眼光极高,不是和他们差不多的显赫世家别想和他们攀亲戚。
今时不同往日,但是袁绍在袁氏出事后最恨旁人说“家族被董卓屠戮元气大伤”之类的话,自欺欺人的坚持现在的袁氏和以前的袁氏没有区别,甚至还能在他的带领下更上一层楼。
袁绍如此,袁术只会比他更看重家族名望。
他们荀氏才哪儿到哪儿,放到去年这个时候,他们递拜帖求见都能被扫地出门,袁术这是发哪门子的疯?
“明光也不愿答应,不过他暂时不准备和袁术闹的太难看,所以特意写信送来要借长辈之口拒绝。”荀悦将手边的信件递过去,“我想着也确实到给他议亲的时候,但是那小子后面来了句‘天下未定何以为家’,他是想效仿冠军侯不成?”
“咱家要是能出个冠军侯那样的人物,回头让家里所有孩子都认他作父也没关系。”荀谌被信上的说辞逗笑了,“明光知道轻重,兄长就是太操心。”
他们家大侄子都当上颍川太守了还有什么不放心?反正有家族给他托底,让他放心出去闯荡就是。
荀悦瞪了他一眼,“闳儿长大你不操心?”
“兄长,我家闳儿才三岁。”荀谌无奈的回道,“不说这些,咱们继续说袁术,那家伙主动提出嫁女却被明光拒绝会不会觉得面上无光要和明光过不去?”
“是被我拒绝,不是被明光拒绝。”荀悦纠正道,“明光不欲和袁术撕破脸,自然不会让袁术的使臣觉得他有和袁术过不去的意思。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是我,他还能跑来并州和我对峙不成?”
臭小子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自然不会让袁术的使臣在袁术面前说他坏话。
事情结束后袁术会嫉恨谁都不重要,南阳和颍川汝南接壤,臭小子早晚会和那边开战。
荀悦担心儿子孤身在外被人欺负,但是也相信他教出来的孩子有能力在乱世中立足,“叔父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就算袁术非要将事情闹大我们也能给明光撑腰。”
“袁公路还指望着咱们和公孙瓒联手把袁本初赶出冀州,怎么可能这时候闹事?”荀谌不觉得这事儿还有后续。
主动提出嫁女却被拒绝这种事情传出去丢的是他袁公路的脸,以袁公路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大概率不会揪着不放。
“兄长,明光那儿又造出来新的纸了?”荀谌摩挲着信纸,触感比之前送过来的那些都要细腻,离近点还能嗅到些许花香。
花香很淡,在墨香的遮掩下很容易被忽视,但是他们这儿冰天雪地没有花,肯定不会是他的错觉。
荀悦收到信后只顾得想信上的内容,没有心思管信纸的好坏,“也许吧,如果造出新的纸张过些天应该会送过来。”
荀谌笑道,“兄长记得让明光多送些过来,这种漂漂亮亮还带香气的纸文若肯定喜欢。”
“放心,少不了你们的。”荀悦将信拿回来收好,“到时让晋阳的工匠也琢磨琢磨怎么造,明光的方子花钱不多,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他们家傻小子在颍川捣鼓了不少新鲜东西,那边捣鼓的差不多了就把成果和法子一起送到这儿,时不时就能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之前是能用来书写的纸,后来变成各种各样的纸,还特意强调说这些纸有大用不让他们随便送人。
可以给人看,但是不能送,真是奇怪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