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插在口袋中的手指无声收紧。
“能看看你的画吗?”
酒意上头,话一出口,裴矩意识到这个时间点有多不合适。
他克制地垂下眼,却没有要把话收回的意思。
岑清眉梢微动,看表情似乎打算拒绝,连廊外又响起敲门声。
佣人端着托盘走上二楼,“少爷,清少爷,打扰了,先生吩咐送的安神汤。”
岑清看着托盘里那只青瓷碗,跟昨晚一模一样的汤,神情流露出不太明显的抵触。
他叫佣人将汤碗放下,可她却面露为难,“已经晾过了,温度正好,先生特别嘱咐要看着您喝完,如果您不想喝,就得要陆医生来劝……”
碗突然被一只手端了起来。
咔哒,再落回托盘时,已经变成一只空碗。
“现在可以交差了?”
“……”岑清抬眼看向裴矩,青年神情坚决,下颌线绷得很紧,嘴角还沾着一滴未干的汤汁。
岑清眼底有什么闪了闪。
“你跟爸照实汇报,不用隐瞒。”
听到裴矩这一句,佣人算是得了退路,又的确对那空碗无可奈何,只得告退。
一楼的门被轻轻关闭,仅余满院静谧,穿堂夜风透过些许缝隙,拂去脚底尘埃。
“进来吧。”
最后这道门终究是被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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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裴矩第二次进入这间卧室。
经过那只蓝色玩偶时,他不自觉又多看了一眼。
小狐狸软萌可爱,睫毛翘起,一双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从某种角度看,竟和它现在的主人有几分神似。
两人停在阳台,裴矩看到了画架上的画——是他最初在连廊花厅见过的那两株奇特植物。
但和上次所见不同,画中有一株的绿叶间多了两颗并蒂花苞,并且已经微微绽开,吐露些许白色微黄的蕊心。
“这是什么花?”
“昙花。”
“培昙山庄”这个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裴矩声音略有些哑,“没想到冬天还能看到昙花。”
“正常来说这个季节确实不会开,但在温室里,控制开花的时间并不难。”
“你会养花?”
“就会这一种。”岑清低头看着画上即将开放的花苞,眼神柔和,“我妈妈喜欢昙花,有一株养了很多年,这两株就是从她那株分出来的。”
当年那株老昙分出很多新株,现在岑清这里只剩下两株,其中一株已经好几年没开过花,只有另一株还在坚持,即使是寒冷的冬季。
“看样子,也快要开了。”
裴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岑清抬眼看他,似乎在等他开口——画已经看过,按理该告辞了。
但裴矩仍站在原地没动。
他低垂着眼帘,视线无意识落在地面,不用看,也知道对方现在穿着普通的白色高领家居服。
可裴矩视野里反复浮现的——却都是从刺青店昏暗房间内走出来的、那个穿黑衬衫的岑清,以及他锁骨上那个鲜红的纹身。
直到此时此刻,还像火一样烧人眼睛。
夜风轻拂,携来一缕幽香。
楼下满院白梅,也没能将它压住,这气息独特,甜而不腻,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丝丝缕缕钻入肺腑。
仿佛即将填满每一颗肺泡,掠夺岌岌可危的氧气。
裴矩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艰难,口中残余的酒气被这异香一激,愈发浓烈灼喉。
他下意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指尖探入内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