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昀征求岑清的意见。
历史重演。
岑清垂下眼睫,掩去眸中闪过的暗芒。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邀约背后等待他的是什么。
掺了药的果汁,铺天盖地的污名,暗无天日的禁闭,还有不堪入目的罪证,以及——那些打着“惩戒”与“净化”名义、日复一日深入血肉的鞭笞与折辱。
但所有这些,都没能令他屈服。
真正将岑清击垮的,是挚友惨遭迫害、至亲含恨枉死。
他最终选择用玻璃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复盘一世,草蛇灰线,其实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有伏笔,只不过前世的自己,直到鲜血淋漓才看清牢笼的模样。
的确,此时此刻,他已经身在笼中。
但与前世不同的是,重生这半个月,已足够他布好所有的棋局。
这次,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短暂沉默后,岑清平静地颔首。
裴景昀似乎有些意外,“可以拒绝,不用有顾忌,更别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
裴景昀凝视岑清,金边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双眼温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那就去吧,跟同龄人多接触也好。”
“裴叔叔说得对,”魏钊生怕岑清反悔,赶忙跟腔,“年轻人就该常和年轻人一起嘛。”
裴景昀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
魏钊浑然未觉,正暗自庆幸计划得逞,刚要寻个由头告辞,却见裴景昀忽然转向裴矩,“你呢?要去吗?”
魏三少喉头一紧,那句“没邀请他”险些脱口而出。
可这半秒迟疑的功夫,刚刚还游离物外、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青年,几乎是瞬间转过头,眼神聚焦,声调平稳而清晰,“我去了,恐怕有人会不乐意。”
等同于被指名道姓的魏钊:“……”
说实话,裴矩语气甚至听不出任何轻蔑或无礼,仅仅只是单纯陈述事实。
可正是这样,愈发叫人恨得牙痒。
作为裴景昀的独子,无论学业品行,裴矩在这一辈中无疑都是佼佼者,自幼便被众多世家望族长辈视为典范。十四岁那年更是连跳三级,以优异成绩申请到全球排名前列的数学院校。
虽然在这圈子里,被名校录取并不稀奇,但裴矩完全是靠自身实力,因为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跟家里闹了决裂,并且没等裴景昀采取强制措施,自己先完成转账清算和账户冻结,还把亲爹划进了黑名单。
迄今为止,闹决裂的原因没人知道,但同一时期裴矩把魏钊和他几个跟班揍进医院,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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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会场内,钢琴与小提琴交织缠绵,渐入佳境。
裴景昀同裴矩在小厅坐下,示意岑清也坐过来,“这孩子刚下飞机,回来得突然,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他边笑,边卖了个关子,“你先看看,认识吗?”
“……”岑清抬眼。
对方像是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不偏不倚,两人碰上视线。
光影勾勒出青年清晰的面容,虽然被尚未褪尽的少年意气镀上些许张扬,但底子是与裴景昀一脉相承的斯文清俊,看起来温和无害。
前提是——忽略那种过于直白的凝视,和隐藏其间晦暗流淌的攻击性。
恰当的社交时长后,岑清停止直视那双眼睛。
“是裴矩吧。”他道出对方的名字,语调客气,“和您给我看过的照片比,没什么变化。”
视线从眼睛移至嘴唇,看到因这句回答,青年薄而淡的唇线微微抿紧。
裴景昀却爽朗地笑了起来,“的确,样子没变,个头倒是又高了不少。”
裴矩眉间的痕迹愈发深刻,目光久久停留在岑清身上,不落一瞬,直至听见裴景昀说,“这是岑清,你的义兄。”
义兄。
鼻息微吐:义兄……
仿佛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咀嚼了好几遍,裴矩才缓缓开口,“这么说来,我也认识他。”
顿了顿,“不是通过照片。”
刻意放慢的青年嗓音,因为压抑某种未知情绪,喑哑中透出冷。
岑清睫毛轻颤,神情自然流露出疑惑,而裴矩依旧直直看着他,目光刺进他浅淡的眸底,像是要将人彻底看穿。
裴景昀微微眯起眼,“你见过岑清?”
裴矩终于收回视线,转向自己的父亲,“一个小时前我进来找过您,当时您正陪客人说话,他就在您身边,容叔跟我介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