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住了这么几天,孟笙笙就瞧见他们隔壁的一户人家,天天骑着一辆三轮车出去拉客,平均一天也就能挣到个十几块。
“家里连米面油都要买不起了,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得自己想办法出去挣钱。”
只要不是下岗回不去厂里了,大家能在厂里待一天就继续待一天,他们心里还是不愿意丢了这个稳定的饭碗。
住在孟家旁边的朱大嫂焦眉愁眼的在家门口洗菜,看到出来倒水的胡奠菊,问道,“大姐家打算怎么着啊,咱们家算来算去,补贴最多也只能拿**千,可这些钱够干什么的?存家里也存不住,厂里那意思,拿了这钱就得从厂里的房子里卷铺盖走人了,要是买厂里的房子,那一平米一百五的价,咱家那四五十平的房子,转手就得把这钱又得给厂里送回去,到头来一场空,到咱们手里的,什么都没了!”
胡奠菊心里也不好受,她去年已经退休了,但是厂里现在没钱,她的退休工资发不下来,要是接受了那啥补贴,就只能拿五千五买断,以后老孟连厂里的退休工资都拿不到了。
另外一家的秦嫂子也听到了,她家的情况同样也不怎么好,昨天乡下的娘家给她送了一篮子菜和一袋粮食,家里才没断粮。
“不能买断,咱们在厂里干多少年了?咱们不走,厂里还能撵我们走不成?”
“对,咱们不走,也不花那个冤枉钱买什么劳什子房子,咱们就赖在这里,看厂里能把我们这么多人怎么着。”
孟笙笙心说,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你待在厂里和他们耗着,他们那些领导可有来钱的渠道,不缺吃不缺穿的,你们没工资没工作,能坚持多久?以后政策一变,人家来硬的了,非要开除你,到时候再把房子一卖,人家买家找来了,到时候你能怎么办?还真就拿自己的一条命和上面耗着?
说耗着,厂里的大部分人还真就这么耗着了,宁愿每天出门用各种办法给自己找些零用钱,就是不愿意拿钱从钢厂走人。
改革组的领导和厂里领导一合计,这么耗着不成啊,省里主管企业改革的领导还得给上面做年终总结啊,年底的改革得有进展才行啊。
于是又给厂里的员工发了一个通知,算是把这件事彻底摊开来说了,后面还附带有几十张人员名单。
第一种最直白的,就是下岗,厂里给的解释就是,先下岗,自己先给自己奔条活路去,以后厂里要是有需要了,没准还能把你们再找回来,再给厂里工作;
还有一种就是买断工龄,一次性把补贴发给厂里的工人,让大家自谋出路去。补贴标准前面已经张贴出来了,就按照之前下发的那个工龄补贴标准发。
那个人员名单就是厂里要裁员的名单,这些人可以从这两个选择里选一种,要是你什么都不选,那就默认是第一种,下岗,不仅没补贴,厂里默认就没你这个人了。
这还能怎么选?是个人都知道选买断工龄肯定更加划算。
选第一种,下岗,这时候说的好听,说是以后说不定还能回来,再安排你上岗再就业,但是这个以后谁能说得准是什么时候?现在所有的厂子情况都不怎么样,到处都在裁人,以后真的还能等到厂子招人的一天?
在那名单上的人可就炸开了锅,这是非逼着他们离开厂里啊。
孟笙笙去看了看,好些熟人的名字都在上面,孟春生和大嫂的名字也在上面,他们孟家唯二还在厂里的两人都被厂里给裁了。
孟春生明显心里不好受,在家抽了大半晚上的烟,躺床上了也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就被他的老兄弟叫去喝酒去了。
孟笙笙看了看她妈,“妈,这得赶紧想想办法了,不是说在十二月底之前要是还不去买断工龄,那就直接被下岗了,到时候房子也没了……”
人财两空可就真不划算了。
胡奠菊能有什么主意,只能等着出门喝酒的孟春生回来,再和他商量着怎么办。
大人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呢,没想到家属院里的几个小孩却给他们来了一个‘大惊喜’。
柚宁和承宁这两天跟着小强西西几个兄弟姐妹,认识了家属院里不少同龄的朋友。
石榴和刚子就是其中的两个。
他们住的离孟家不远,两栋家属楼也才隔了有几十米的距离。
西西和小强经常能看到石榴的妈妈和奶奶大晚上的背着人,去菜市场买那种被挑剩下的,烂菜叶子。
刚子的爸也偷偷拿过钢厂里的废料出去卖,补贴家用。
现在那名单一公布,石榴家和刚子家,全都中招,两人的爸妈全在那裁员名单上头。
石榴今年虽然也才十四岁,但是父母因为厂里的事经常在家里吵架,她或多或少也明白她父母就要下岗了,工作没了,没了收入来源,她大概就要辍学了。
石榴苦着脸,“咱们几个怎么这么倒霉啊,不仅我爸妈,我叔一家、我姨一家,就没几个留在厂里……”
洞若观火
刚子一脸愤慨,“什么倒霉,这就是上头那些领导故意这么干的。你看看姜芸那一家子,和她姜芸沾亲带故的哪个在那名单上?连她叔叔婶子都没被裁。”
说起姜芸,柚宁和承宁不清楚这人是谁,但是西西和小强却知道这女人是谁。
都是从小在厂子里长大到的孩子,大人说些事他们也都能听到,厂子里发生的事,谁能瞒得过他们?
这姜芸就是厂里职工陆睿的媳妇儿,现在在钢厂附属学校的后勤上干着,和厂里的副厂长叶胜利搞上了,两人好了有一两年了,现在裁员这关口,姜芸家三姑六姨的全留在厂里了,而他们几家,全都给下岗了,要说那姓叶的没在里面动手脚,谁信?
小伟和西西倒是没那么深刻的体会,毕竟他们家主要收入来源并不靠着厂里,但是现在朋友有难了,他们也得帮帮帮帮朋友不是?
小伟思索了片刻,“我听婶婶说了,厂里好些领导都收了钱,要是咱们用这个去举报……”
承宁说道,“不行,你知道这钱给了上面,上头的领导又给了哪些人?要是涉及到的人太多,没人会承认的,更何况,咱们没证据。”
南泊东吴万里船
柚宁看了看弟弟,“哟,长进了。”
承宁才不理他姐,他又不傻。
有次他们班上有个同学考试抄题,考出了好成绩,把他爸爸给的奖励和被他抄的同学平分了,有人把这事告了老师,抄题的和被炒的那两个同学,都异口同声的说没有,老师也没辙。
再一个,在家里的时候,爸妈说这些事还说的少了,他也能理解其中的某些东西了好吧。
上头利益一致的时候,想在这方面找上头麻烦,很难的。
承宁说道,“你们都知道了那姓叶的和那姜芸有不正当的关系,为什么不从他们这里下手?”
刚子一愣,“怎么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