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宫寝殿厚重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急促而沉重地拍响!
这声音来得毫无征兆,粗暴地打破了殿内刚刚凝聚起的、充满杀机与谋算的死寂!
赵琰和王承恩同时一惊,猛地扭头看向殿门方向!
“谁?!”赵琰强提一口气,厉声喝问,声音却因为虚弱而显得嘶哑飘忽。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焦急、带着明显喘息和哭腔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闷闷传来:
“陛下!陛下救命啊!开开门!求您开开门!”
这声音……有些陌生,又似乎带着一丝莫名的熟悉?并非刘瑾那阴柔的腔调,也非东厂番子的冰冷。
王承恩浑浊的老眼骤然眯起,那刚刚被激活的“观察力敏锐”天赋瞬间动。他几乎是本能地、压低了声音急促道:“陛下!此声……似……似户部山东清吏司主事……李岩!前日……曾因……因奏报山东蝗灾及赈灾粮款被克扣事……遭……遭廷杖!”
户部主事?李岩?奏报克扣赈灾粮款?廷杖?
赵琰脑中瞬间闪过王承恩之前提到的信息——刘瑾克扣赈灾粮!此人竟是因此获罪的官员?!
殿门外的拍打声更加急促,带着绝望的哭喊:“陛下!他们……他们要烧粮仓!要灭口!证据……证据就在下官怀里!陛下!十万灾民等米下锅啊陛下!求陛下开门!救救灾民!救救下官!”
烧粮仓!灭口!证据!十万灾民!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赵琰心头!刘瑾!又是刘瑾!他不仅要用毒药害死自己,还要在宫外杀人灭口,焚毁克扣赈灾粮的证据,置十万灾民于死地!
“开……”赵琰挣扎着想下令开门,胸中气血翻腾,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王承恩眼中瞬间爆出决绝的光芒!户部官员!赈灾粮!十万灾民!这些关键词,与他刚刚分析出的刘瑾“通敌叛国”的庞大阴谋网络,在“情报中枢”的逻辑框架中瞬间产生了强烈的关联!这绝非偶然!这李岩,是破局的关键!是刘瑾罪恶的铁证!更是……挽回民心国运的一线生机!
“陛下!此人是关键!必须救!”王承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果决。他甚至顾不上请示,猛地从地上爬起,也顾不上浑身湿透狼狈,跌跌撞撞就扑向那沉重的殿门!
“开门!快开门!”王承恩一边奋力去拉那巨大的门栓,一边对着门外嘶喊,“李大人!撑住!陛下在此!”
沉重的门栓在王承恩枯瘦的双臂拼死拉动下,出刺耳的摩擦声。
“吱嘎——!”
殿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股焦糊味,瞬间狂涌而入!
门外,一个穿着青色七品鹭鸶补服、浑身是血、官帽早已不知去向的年轻官员,如同血葫芦般,正用肩膀死死抵着门缝,阻止身后几个黑影的拖拽!他脸上满是血污和泥泞,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门内龙床的方向,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与希冀!
正是户部山东清吏司主事,李岩!
“陛下——!”李岩看到门开,爆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嘶喊,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怀中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沾满血迹的小包,狠狠朝着寝殿内赵琰的方向掷来!
“拦住他!夺回东西!”门外,一个阴鸷冰冷的声音低吼道。几只穿着东厂番子皂靴的脚,狠狠踹在李岩背上!
“噗!”李岩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几股大力踹得向前扑飞,重重摔倒在寝殿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溅起一片血水。他挣扎着,伸出一只血手,指向那个飞向龙床的油布包,嘴唇翕动,却再也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
那个小小的、染血的油布包,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赵琰盖着的、同样沾染了暗红血迹的明黄锦被之上!
殿门外,几个如鬼似魅、穿着东厂服饰的黑影,已经狞笑着,踏着李岩的身体,就要强行闯入!
王承恩目眦欲裂,瘦小的身躯爆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抵住正在被外力强行推开的殿门,对着外面嘶嘶力竭地尖叫:“放肆!陛下寝宫!谁敢擅闯!护驾!护驾——!”
寝殿内,烛火被涌入的寒风吹得疯狂摇曳,光影在赵琰惨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上明灭不定。他死死盯着落在锦被上的那个染血的油布包,又看向门外那些凶神恶煞、即将闯入的东厂番子,最后目光落在脚下生死不知、却依旧伸手指向油布包的李岩身上。
十万灾民!焚粮灭口!刘瑾的毒药!通敌叛国!东厂的追杀!还有意识深处那冰冷跳动的死亡倒计时:【69:44:o5…o4…o3…】
所有的一切,如同狂暴的旋涡,在这一刻,轰然汇聚到了这座被风雪和阴谋笼罩的乾元宫寝殿!
赵琰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他看着那个近在咫尺、染着忠臣之血的油布包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虚弱被彻底点燃,烧成了不顾一切的疯狂烈焰。
他的手,带着决死的意志和帝王的最后尊严,猛地伸出,抓向了那个血染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