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须皆白、官袍上溅着血点的太医围在榻边,个个面如土色,汗如雨下。为的太医院院判王太医,手指搭在张玉几乎探不到的脉搏上,指尖因紧张而剧烈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快而低声地与另外两名太医交流着,语极快,充满了绝望:“脉象…散乱欲绝!气随血脱!金疮药…参附汤…都…都止不住!这…这伤及肺腑心脉了!怕是…怕是…”
“废物!”一声冰冷彻骨的怒喝在门口炸响!
朱棣高大的身影如同裹挟着寒流的煞神,出现在暖阁门口。他身上的血腥味和杀气瞬间压过了室内的药味。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在三位太医身上:“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吊住他的命!不惜一切代价!若张玉有失,你们三个,连同家小,都给本王去陪葬!”
“王…王爷息怒!”王太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张将军伤势太重!伤及要害,失血过多!非…非臣等不尽心,实在是…回天乏术啊!除非…除非有传说中的‘九转还魂丹’或是华佗再世,否则…否则…”
“否则如何?!”朱棣一步踏前,玄甲上的血珠随着动作滴落在地,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王太医,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王太医浑身筛糠般颤抖,头深深埋在地上,不敢再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徐妙锦抱着朱高燧,几乎是半搀半拖着踉跄的徐仪华冲进了暖阁!
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徐仪华脚下一软,差点跌倒,被徐妙锦死死扶住。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软榻上气息奄奄的张玉,看到那恐怖的伤口和不断涌出的鲜血,看到太医们绝望的神情,一股尖锐的痛楚狠狠攫住了她的心!张大哥!
朱棣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扫了过来,落在徐仪华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被打扰的不耐和更深的冰冷疏离。他薄唇紧抿,没有开口,但那无形的威压和驱逐之意,如同实质的寒潮。
徐仪华无视了朱棣那足以冻僵灵魂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腹间翻腾的气血和眩晕感,挣脱徐妙锦的搀扶,踉跄着扑到张玉榻前!
她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连跪在地上的太医都愕然抬头。
徐仪华伸出冰冷而沾着泥雪血污的手,没有去探脉(那非她所长),而是直接、粗暴地一把扯开了王太医刚刚试图加固、却依旧被鲜血浸透的绷带!
“嘶…”旁边一名年轻太医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暴露出来!从左肩斜划至右肋下,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黑,甚至能看到断裂的森白骨茬和微微蠕动的内脏!鲜血正从破裂的血管中汩汩涌出!这景象,比想象中更加恐怖!
“你干什么?!”王太医惊怒交加,这简直是胡闹!
朱棣的眉头狠狠拧起,眼中寒光暴涨,一步上前就要阻止这个“疯女人”!
然而,徐仪华的动作更快!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伤口深处一根正在剧烈搏动、不断喷涌出细小血柱的断裂血管!她猛地回头,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目光如电般射向徐妙锦:“妙锦!金针!快!你随身带的梅花金针!还有火!烈酒!”
徐妙锦瞬间明白了姐姐的意图!她作为将门之女,虽不精通医术,但随身携带的精致针囊里,确有母亲留下的、用于战场急救的几枚特制金针!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将怀中的朱高燧塞给旁边一名吓傻的嬷嬷,飞快地从自己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打开,里面是几枚细如牛毛、尾部带着梅朵造型的赤金短针!同时对着门口的内侍厉喝:“快!取烧酒!最烈的烧刀子!还有炭盆!快!”
“你…王妃…这…”王太医看着徐仪华拿起一枚金针,又惊又疑。
“闭嘴!”徐仪华的声音冰冷而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压,瞬间镇住了太医。她看也不看朱棣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将金针的针尖在徐妙锦迅递过来的烈酒中一蘸,随即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僧袍上相对干净的内衬,“嗤啦”一声撕下一长条布条!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头皮麻的动作!
她竟然将那枚蘸了烈酒的金针,用牙齿死死咬住!然后,左手用撕下的布条,狠狠压向张玉伤口深处那根喷血的血管!右手则闪电般探出,两根沾着泥污却异常稳定的手指,精准无比地**探入了那恐怖的伤口深处**!无视翻卷的皮肉和蠕动的内脏,如同最精密的钳子,死死夹住了那根断裂血管的两端!
“呃…”深度昏迷的张玉身体猛地一抽搐!
“姐姐!”徐妙锦失声惊呼!
太医们吓得面无人色!
连朱棣准备阻止的动作都僵在了半空,瞳孔骤缩!
徐仪华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脸色更加惨白,身体因剧痛(内伤被牵动)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而微微颤抖。但她眼神专注得可怕,如同燃烧的寒星!她猛地低头,用牙齿咬住的金针,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对着被手指死死夹住的血管断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度和精准度,**开始缝合**!
针尖带着烈酒的灼烧感,穿透薄薄的血管壁,细密的缝合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她的动作原始、粗暴,甚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感,完全不像任何正统医术!但那专注到极致的神情,那不顾一切也要从死神手中抢人的决绝意志,却形成了一种强大的、令人窒息的气场!
血,依旧在涌,但度…似乎真的减缓了一丝!
整个暖阁死一般寂静!只剩下张玉微弱的、带着血沫的呼吸声,金针穿透皮肉的细微声响,以及徐仪华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如同神魔附体般的一幕!
朱棣僵立在原地,看着徐仪华那沾满血污的侧脸,看着她深入伤口、稳定得可怕的手指,看着她用牙齿咬着金针专注缝合的动作…他眼中那冰冷的怒意和疏离,第一次被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震惊所取代。这个女人…她疯了吗?!她…她怎么会…?
**三、承运殿暖阁:残烛病榻,佛手回春**
承运殿暖阁,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床榻上,朱高炽小小的身躯深陷在厚厚的锦被之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他双目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是令人心悸的青白,每一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都牵动着守在床边的两名太医和几名侍女紧绷的神经。
床边小几上,一碗刚刚熬好、热气腾腾的参汤散着微苦的气息。一名太医正用银匙小心翼翼地试图撬开朱高炽紧抿的嘴唇,将参汤喂进去。然而,昏迷中的朱高炽牙关紧咬,参汤沿着嘴角流下,染湿了洁白的衣襟。
“世子…世子牙关咬得太紧…参汤…喂不进去啊…”太医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世子脉象微弱紊乱,气若游丝,若再不能补充元气,吊住性命,恐怕…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冰冷的风雪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涌入!
朱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玄甲上的血污和煞气让温暖的暖阁温度骤降。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在床榻上气息奄奄的长子身上。看到朱高炽那毫无生气的苍白脸庞和嘴角残留的血迹,一股尖锐的痛楚混合着滔天的暴怒,如同巨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高炽!”朱棣低吼一声,几步冲到床前,粗暴地一把推开试图喂药的太医!那太医踉跄后退,撞翻了小几上的参汤碗,滚烫的汤汁和瓷片碎裂一地!
朱棣俯下身,伸出沾满血污和碎骨的大手,想要触碰儿子冰凉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猛地顿住!他的手,太脏了…沾满了太多肮脏的血…他怕玷污了儿子纯净的脸庞。那冰冷铁血的面具下,属于父亲的痛楚和无力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流露出来。他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目如同受伤的猛兽,死死盯着被推翻在地、瑟瑟抖的太医,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救他!本王要你们救活他!否则…”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太医们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世子…世子急火攻心,痰瘀阻塞心窍,旧疾凶猛反扑…已是…已是油尽灯枯之象!非…非药石可及啊!除非…除非有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