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意识B)感觉自己被抛入了无边的炼狱。一边是焚身的烈焰,灼烧着他的肺腑、血脉,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烧成灰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硫磺般的灼痛和血腥味。另一边,是万载不化的寒冰深渊,刺骨的寒气如同亿万根毒针,从每一个毛孔钻入,疯狂地冻结他的骨髓、血液,要将他的灵魂都冻成冰渣!
在这冰与火的极致酷刑中,意识a(永乐帝)那点微弱的意念早已被彻底碾碎,沉寂得如同从未存在。只有洪武二十五年那个年轻的燕王朱棣,他纯粹而炽烈的灵魂,在这炼狱中疯狂地燃烧、挣扎!
无数混乱的碎片在灼热与冰寒的夹缝中闪现:
是北平城头,他意气风地指着远方,对身旁巧笑倩兮的徐仪华说:【“看!这大好河山,本王定要为你打下一片最安稳的天地!”】那时的她,眼波流转,带着崇拜和爱恋。
是徐府后苑,他偷偷折了一支新开的梅花,笨拙地插在她鬓边,被她嗔怪地拍开手,却掩不住唇角的笑意:【“王爷,登徒子!”】
是得知削藩风声时,她深夜为他披上大氅,指尖冰凉却声音坚定:【“妾身嫁的是朱棣这个人,不是燕王的爵位。王爷在,仪华便在!”】
……
画面陡然撕裂!
是后苑雪地,她递来水囊时那颤抖的手,和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与疏离…
是佛堂前,那缕飘然落地的、刺目的青丝…
是她站在禅房门口,那冰冷如石雕的背影,和那句不带一丝人间温度的:【“生死有命。”】
【“仪华——!”】灵魂深处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呐喊!这呐喊混合着焚心的爱恋、被抛弃的绝望、以及滔天的、无法言说的愧疚!是他!是他一步步将她推到了佛前,是他为了那个该死的“天命”,让她承受了不该承受的恐惧和绝望,最终心如死灰!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保护好她?!为什么他要让她承受这些?!为什么他让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失去了?!
这份源于至深爱意转化而来的、锥心刺骨的自责和愧疚,如同最猛烈的毒火,瞬间压过了焚身的高热!又如同最寒冷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冻结骨髓的寒意!爱意与愧疚交织成的执念,比任何求生的本能都更加强大!它化作一股蛮横的、不顾一切的力量,在冰火炼狱中疯狂地冲撞!
**雪落心湖·箴言惊雷**
就在这灵魂被爱恨执念反复撕裂、几乎要彻底溃散的临界点!
一股新的、更强烈的冰冷触感,猛地刺激了他心口的位置!
是王彦!他咬着牙,将一大捧冰冷的雪,用力按在了朱棣滚烫的胸膛,靠近心脏的位置!这是慧明师父的指示,刺激心脉,激最后生机!
“呃啊——!”朱棣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雷电击中!一口带着滚烫腥气的淤血,混合着冰碴,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了王彦满头满脸!
就在这喷血的瞬间!
那个冰冷、决绝、如同来自九幽黄泉的声音,再一次清晰地、无比深刻地,如同烙印般,狠狠砸进了他混乱濒死的意识深处:
【“恨我…就活下来。”】
【“活下来…才有资格恨我…”】
是仪华!是她去而复返时,在风雪中留下的最后箴言!
活下来…才有资格恨她?
这句话,如同混沌中的开天辟地之斧!瞬间劈开了朱棣意识中所有的混乱、痛苦和自毁的沉沦!
不是原谅!不是救赎!
是恨!
是她用最冰冷的方式,给他留下了一条生路!一条带着无尽屈辱、刻骨恨意,却必须走下去的生路!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死?死在她面前?死在齐泰的囚笼里?死在无声无息中?让她的牺牲(断)、她的决绝(那句“生死有命”)、她背负的枷锁(可能被指责逼死亲夫)都变得毫无意义?
不!
他要活下来!
他要活着恨她!恨她的决绝,恨她的冰冷,恨她斩断情丝将他推入地狱!更要活着…去质问苍天!去夺回一切!去砸碎这该死的囚笼!去让那些逼他至死、逼她至死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他要活着…站在她面前!让她看着他!无论是以恨,还是以…什么别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这股由“恨”点燃的、混杂着滔天不甘和暴戾的求生欲,如同在濒死的灰烬中投入了滚油!轰然炸裂!它蛮横地压过了肺腑的灼痛,压过了骨髓的冰寒,压过了身体的极限!
朱棣那弓起的身体,在喷出那口淤血后,并未瘫软下去!反而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绷直!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这一次,瞳孔不再是涣散混乱,而是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混杂着极致痛苦与毁灭欲望的光芒!
【“嗬…嗬…”】他喉咙里出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将冰冷的空气连同这世间的恨意一同吸入肺腑!他不再痉挛,不再呻吟,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对抗着那依旧肆虐的高热和刺骨的冰冷!那眼神,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在黑暗中死死盯住了自己的猎物和仇敌!
王彦被这眼神吓得手一抖,剩下的雪团掉在地上。慧明师父却长长舒了一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快…快换干布!裹紧!炭火再旺些!这口气…吊住了!能否熬过…就看王爷自己的造化了…”
王彦连滚爬爬地找来干净布巾,手忙脚乱地擦拭朱棣身上冰冷的雪水和滚烫的汗水、血水,再用厚厚的棉被将他紧紧裹住。炭盆被添得旺旺的,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努力驱散禅房内刺骨的寒意和死亡的气息。
朱棣依旧死死地睁着眼睛,望着禅房那简陋的、被炭火映照得光影摇曳的屋顶。身体依旧在冰与火的余烬中煎熬,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如擂鼓,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但那股由“恨”和“不甘”点燃的火焰,却在灵魂深处熊熊燃烧,顽强地对抗着无边的黑暗和寒冷。
活下来…
才有资格恨她…
活下来…才有资格…夺回一切…
这个念头,如同最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指引着他,在生与死的钢丝上,艰难地、一步一血印地,向前挪动。
禅房外,风雪依旧狂啸。王钺带着京营士兵,如同幽灵般守候在黑暗中,警惕的目光穿透风雪,死死锁定着这间透出微弱火光的小小禅房。他们不知道里面生了什么,只隐约听到过凄厉的嘶嚎和混乱的动静,此刻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而庆寿寺内外,关于“佛光护体”、“燕王为情投水”、“王妃断”的传说,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风雪呼啸的北平城,在无数被惊醒的百姓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并以惊人的度,朝着更广阔、更黑暗的北疆大地,悄然蔓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