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畅眼中露出兴奋之色。
半个时辰后,潞州城南,梁军大营方向,突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即使在风雪中也清晰可见!震天的喊杀声、蓝童等人引爆了火油罐的爆炸声远远传来!
城头上,正与穆那拉登激战的刘知俊脸色大变!“南营?!”他心神剧震!南营存放着他几乎所有的攻城器械和部分粮草!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撤!快撤!”刘知俊再也顾不上穆那拉登,虚晃一刀,逼退对手,厉声下令撤退!他带来的登城精锐如同潮水般退去。
穆那拉登拄着狼牙棒,大口喘着粗气,看着仓皇退去的梁军,又望向城南冲天的火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化为凝重。他认出了那种制造混乱和精准打击的手法——是顾远的人!
此役,刘知俊的奇袭功败垂成,损失了数百精锐死士,更被烧毁了部分宝贵的攻城器械和粮草。然而,这次“失败”并未让刘知俊清醒,反而被他视为奇耻大辱!他将责任归咎于“流寇”的骚扰和恶劣天气,对潞州守军和那个“沙陀第一高手”穆那拉登的恨意更深!他一面严令各部加强营寨防卫,一面更加疯狂地催促后方运送新的攻城器械和粮草,誓要一雪前耻!
解围的曙光,在刘知俊凌厉的反扑下,被重新拖入了血色的泥沼。北城风雪夜袭虽被挫败,却如同在刘知俊这头猛虎的臀上狠狠抽了一鞭,非但未能使其退缩,反而彻底激起了他的凶性与战意。这位被朱温寄予厚望的悍将,终于撕下了试探的伪装,将梁军庞大战争机器的狰狞齿轮,全转动起来!
潞州西北屏障,石会关(今山西沁县西)。这座扼守太岳山隘口的雄关,此刻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战鼓声震得山石簌簌落下!梁军如同汹涌的黑色浪潮,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关墙。云梯如林,箭矢如蝗!巨大的攻城槌在盾车的掩护下,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厚重的包铁关门,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每一次撞击都让关楼微微颤抖。
守关的晋军将领是李存审的族弟李存矩,也是一员悍勇之将。他亲自立在关楼最险处,挥舞着长刀,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守军向下倾倒滚烫的金汁、砸下巨大的擂石、射出密集的弩箭。关墙下,梁军的尸体层层叠叠,惨叫声不绝于耳。
“顶住!给老子顶住!”李存矩须张立,脸上沾满血污和烟灰,“晋王援兵就在路上!穆那将军定会来援!”
然而,梁军的攻势如同永无止境。刘知俊亲临前线督战,他并未像寻常将领那样躲在后方,而是策马立于强弩射程之外的高坡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整个战场。他敏锐地现,石会关左侧一段依山而建的城墙,因山势陡峭,守军相对薄弱,且滚石擂木的储备似乎不足!
“传令!”刘知俊的声音冷硬如铁,“左军佯攻正门,吸引火力!右军所有云梯、钩索,集中攻击左侧山崖段!敢死队先登!先登者,赏千金,官升三级!后退者,斩!”
重赏与死亡的威逼下,梁军右翼爆出疯狂的吼叫!无数飞钩抛向左侧陡峭的崖壁和城墙!悍不畏死的梁军死士口衔钢刀,在同伴的箭雨掩护下,如同猿猴般向上攀爬!守军拼命向下投掷石块、射出箭矢,但崖壁地形限制了他们的挥,攀爬的梁军又异常灵活悍勇!
“将军!左翼吃紧!快顶不住了!”副将浑身是血地冲上关楼,声音带着绝望。
李存矩目眦欲裂,正欲亲自带兵去堵缺口,忽听关外梁军后阵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和惊呼!
只见一支不过数百人的沙陀精骑,如同赤色的怒涛,竟从梁军层层叠叠的后方阵线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狂飙突进而来!为一员大将,魁梧如铁塔,手持一柄血迹斑斑的狼牙棒,正是穆那拉登!
“穆那将军!是穆那将军来了!”关上的晋军爆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呼喊!
穆那拉登一马当先,狼牙棒舞动如风车,所过之处,梁军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他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梁军攻城部队的腰眼!正在攀爬的梁军死士顿时阵脚大乱,攻势为之一滞!
“穆那拉登!”高坡上的刘知俊眼中寒光暴涨,非但没有惊惶,反而露出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又是你!来得正好!”他立刻调集预备的精锐骑兵,亲自率领,如同一股黑色旋风,迎向穆那拉登!
两股钢铁洪流在石会关下轰然对撞!穆那拉登的狼牙棒大开大阖,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带着风雷之声;刘知俊的长槊则如同毒蛇吐信,刁钻狠辣,专破重甲缝隙!两人在万军丛中捉对厮杀,槊影棒风激荡,劲气四溢,周围的士兵根本无法靠近,形成了一个死亡的空洞!
关上的李存矩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疯狂组织兵力堵住了左侧山崖的缺口,滚木擂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将攀爬的梁军死士砸得血肉模糊!
这场惨烈的攻防战从清晨鏖战至黄昏。穆那拉登虽然勇猛,但刘知俊的骑兵数量更多,配合也更精妙,渐渐将穆那拉登和他的数百骑围在核心,如同群狼噬虎!穆那拉登身边的亲卫不断倒下,他自己也身披数创,鲜血染红了战甲,却兀自死战不退!
最终,在付出巨大伤亡后,李存矩在穆那拉登的拼死掩护下,勉强守住了石会关,但关墙已是千疮百孔,守军伤亡过半,穆那拉登也因力竭重伤被亲兵拼死抢回潞州。而刘知俊,虽然未能破关,却成功重创了晋军一支重要的机动力量,并将石会关打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孤城……
石会关的惨烈刚歇,刘知俊的兵锋毫不停歇,直指潞州东北另一处咽喉——昂车关(今山西武乡东北)。
这一次,刘知俊的战术更加诡诈多变。他一面以主力佯攻昂车关正面的坚固城防,一面却秘密派遣一支精锐,由熟悉地形的降将引路,翻越险峻的羊肠坂古道,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昂车关的后方!
昂车关守将猝不及防,腹背受敌!关内顿时大乱!
潞州城内,李存勖接到昂车关危急的军报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穆那拉登重伤未愈,石会关自身难保,潞州主力若再分兵救援,正中刘知俊围点打援的下怀!
“顾远呢?!他的人马在何处?!”李存勖猛地一拍案几,厉声喝问。他此刻才深切感受到,顾远那支如同鬼魅般在外围活动的力量,对牵制刘知俊有多么重要!
“报晋王!”斥候气喘吁吁,“顾特勤所部…正与一队契丹游骑在潞州西南的浊漳河谷激战!似乎…似乎被缠住了!”
“契丹游骑?”李存勖眼中寒光一闪,瞬间明白了顾远的处境。耶律阿保机的人果然不会放过任何给河东添乱的机会!“废物!顾远那废物连一群契丹杂毛都收拾不了吗?!”他嘴上怒骂,心中却知契丹骑兵的难缠。顾远被拖住,昂车关危矣!
就在李存勖焦头烂额,几乎要放弃昂车关之时,又一匹快马冲入府中!
“报——!昂车关急报!顾特勤…顾特勤亲率赤磷卫精锐突然出现在战场!配合王畅、祝雍所部,从侧翼猛攻正在攻关的梁军主力!关内守军压力大减!但…但契丹游骑也尾随而至,战场一片混乱!顾特勤传话…请晋王派援兵,迟恐生变!”
峰回路转!
李存勖眼中瞬间爆出惊人的光芒!顾远竟能在与契丹游骑纠缠的同时,分兵突袭刘知俊主力?!这份胆识和战场嗅觉…李存勖心中第一次对顾远生出了一丝越利用的、纯粹的军事上的佩服!
“好!好一个顾远!”李存勖霍然起身,再无半分犹豫,“周德威!点齐三千鸦军精骑!随孤出城!驰援昂车关!李嗣源!城内防务交给你!给孤守死了!”
潞州城门再次洞开!李存勖一马当先,金甲在残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如同一支金色的利箭,射向东北方向的昂车关!
当李存勖的精骑赶到浊漳河谷时,看到的是一幅极其惨烈而混乱的景象。
昂车关下,梁军的攻城部队正与王畅、祝雍率领的各部混战成一团。顾远的赤磷卫如同锋锐的锥子,在梁军阵中反复冲杀,试图撕开包围圈,接应关内守军。然而,一支约莫千人的契丹轻骑兵,如同狗皮膏药般,在外围不断游走放箭,用精准的骑射骚扰着顾远部的侧翼和后方,使其无法全力冲击梁军主阵。顾远部左支右绌,既要应付正面梁军的压力,又要提防契丹冷箭,伤亡不小。
“契丹狗贼!安敢欺我!”李存勖看得目眦欲裂,胸中怒火升腾!他毫不犹豫,长槊一指:“鸦儿军!冲锋!目标——契丹游骑!给孤碾碎他们!”
三千鸦军精骑,如同平地刮起的黑色飓风,带着李存勖滔天的怒火和沙陀人天生的悍勇,狠狠撞向那支正在得意洋洋放冷箭的契丹骑兵!
契丹骑兵显然没料到晋军主力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方向,更没料到李存勖如此果决狠辣,一上来就对他们动了毁灭性的冲锋!仓促间想要组织抵抗,但为时已晚!鸦军精骑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黄油,瞬间将契丹骑兵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长槊挑刺,马刀劈砍,契丹骑兵纷纷坠马,惨叫声响彻河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