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留他活口,当今最重要的是防阿保机主灭契丹总族长耶律洪!"李克用眼底闪过精光,"如果本王所料不错,这小子远远不止阿保机暗线这么简单,不信你们看看,耶律洪和耶律阿保机是怎么被自己人捅刀的!"
"三日。"李克用将带血的云州布防图甩在火盆上,"我要在乞巧节前,拿下云州北城门。"
阿史那廷的刀把划过舆图,他语气沙哑道:"李帅,那古日连小崽子打仗确实挺猛,这小子在浑河埋了三百架床弩,是不是行动前先让末将带火鸦营。。。"
"不。"李克用捏碎酒盏,"我要你们五路齐——"刀锋在沙盘划出血槽,李克用下达了最终命令:
阳八子领重甲步卒强攻东门,逼左大都尉顾远死守。
阴九幽率冰鬼骑绕袭粮道,焚尽云中仓,对面拜火教肯定会派重兵来拦,记住,就是拖时间,目的就是让顾远和拜火教失去相互照应。
阿史那廷带领鬼面骑突袭阿保机迎亲队,而后打着拜火教旗号让阿保机和耶律洪去内斗。
穆那拉登用虫笛唤醒二十年前埋的尸兵,自地道破城,强攻拜火教在云州总坛,分坛。
唐榕拉泽带人混入流民散播瘟疫,扰乱对方军心的同时,随时保持接应几路兵马。
这三日,放弃苗疆一切驻扎,鸦儿军所有精锐包括你们五大高手全面开战云州!务必在阿保机和耶律洪都没反应过来都忙着内斗时拿下!
云州契丹大帐,顾远擦拭着染血的银刀,刀身映出城下连营百里——今日就连从来都疑神疑鬼的张三金都觉得不妙,因为敌人就像了疯一样,鸦儿军死士像羊群一样,冲锋了一次又一次,自己和叔公早已率部反冲锋了无数次。金牧的银算盘早已崩断,玛瑙珠滚落在"鸦"字卦象上。
"兄长,前线哨卫打听到了,东门来的是李克用手下五大高手之一阳八子。"他蘸着硝石粉在城防图勾画,"此人力能扛鼎,曾单骑破潼关。"
话音未落,城墙剧震。阳八子的擂鼓瓮金锤砸在城门,声浪竟掀翻三架床弩。守军箭雨泼洒而下,却被他身后重甲步卒的玄铁盾尽数弹开。
"李克用好毒的计!"顾远立即拿起弓箭,临行前随即对金牧道:"他想反客为主,围魏救赵,你立刻飞鹰传信邹野阿古拉,苗疆那面的所有赤鳞卫不可回援,继续保持他们的原计划,这面我会顶住,且不要透露消息,信中就说这一切都很好!听到了吗!不要透露半点现在的事情——这不但是调虎离山,更是要合而击溃!"
又是半日的厮杀,寅时的更漏裂开第三道细纹,顾远正用刀削着沙盘边角。木屑簌簌落在"云中仓"标记上,与三日前古力森连洒落于此的马奶酒残渍混作一团。
"兄长,阳八子的重甲兵配有李克用新铸的破城锥。"金牧将银算盘残珠按在沙盘缺口,"按这个行军度和凶狠程度,明巳时便会突破外城箭楼,我们只有五千人,百兽部都加上才七千,况且兄长你还下了死命令,百兽部从此后只为羽陵古日连而活,不为耶律洪当炮灰!可如今……"
顾远割断腰间狼头绦,丝线在沙盘上勾出七道弧:"把瓮城的火油换成张三金那老贼明的蛇涎脂——遇血即燃,正好配得上李克用这份大礼,如此,再撑一日绰绰有余。"
惨白的月光似被腥臭的血味割裂,瓮城内堆积的尸骸已高过女墙。金牧的银算盘彻底化作算珠散落满地,每颗玛瑙珠都刻着阵亡将士的名字。
"兄长,可我们火油只剩最后三十瓮,就算再坚持一日又如何?张三金那老贼密报你也不是不知道,说什么粮仓被偷袭,古丽森连分身乏术无法支援,纯纯放屁!这老鬼早将我俩看做眼中钉!肯定盼着我们早死……"
"公子!急报!"亲卫匆忙的声音打断了金牧,这汉子跪地时带起焦臭的血腥气更是让人百般不适。
"李克用手下阴九幽带人偷袭粮道和云中仓,古力森连长老虽击溃他,但所带的拜火教部众折了七成半。。。"
顾远回了句知道了,随即摆手示意亲卫下去,对金牧道:"敌众我寡,李克用这是借自己家大业大就是打富裕仗,又是围魏救赵,又是分而击破,又是以逸待劳,又是渔翁得利……"
他说这话时,目光掠过墙角那柄镶着狼牙的短剑——那是他及冠时叔公亲手所赠。鞘上暗褐色的血渍,是少时韦室部仇人突袭他时古力森连为他挡箭留下的……
"兄长,可……只能坐以待毙吗?叔公都。。。"金牧的喉结滚动着咽下血腥气,"难道我们真的要为拜火教耶律洪全部献身?"
顾远猛得将银刀插入地砖裂缝,刀身震颤的嗡鸣惊起梁上寒鸦:"你先按我说的做,我自有打算,我向你保证,只用一日,就一日,死守一日,我们即刻便可脱离拜火教!——既然李克用想要云州,本公子又不喜欢,便送他又如何?"
辰时三刻,第一缕阳光刺破城头狼旗。阳八子的擂鼓瓮金锤砸在护城河冰面时,顾远正手按在城墙箭垛,冷笑着看这个莽夫的怒骂和大吼。
"放闸!"
随着金牧的银哨刺破晨雾,三十架改良床弩同时嘶吼。箭簇裹着蛇涎脂穿透玄铁重盾,中箭者尚未倒地便自燃成火球。阳八子暴怒挥锤,竟将燃烧的士卒抡向城头作人形火弹。
"取我穿云箭来!"顾远扯开大氅,露出内里暗藏的火浣甲。箭矢离弦瞬间,箭尾又增添三分劲力。
箭锋穿透阳八子左肩甲时,顾远腕骨亦传来清脆的轻微骨裂声。他望着城下愈燃愈烈的火焰,听着身边将士们振臂高呼,忍痛转身对金牧道:让将士们守住,我马上回来,记住,趁机让咱们百兽部的人暗中集合,不要上,等晚上我的吩咐行动!
当顾远痛苦表情退回内城时,刻意将左腕垂成不自然的弧度。医帐内,他任由拜火教巫医用苗疆蛊虫处理腕骨伤势,毒虫噬咬的剧痛让冷汗浸透重衫。"再撒些腐肉散。"他咬紧牙关示意,伤口外翻,任谁看了都觉得疼。城头战鼓恰在此时骤歇,他踉跄着跌坐在军械箱上,当着几个流民打扮的探子面呕出大口血:"传令。。。死守至最后一兵一卒!"
金牧会意地摔碎药碗对身旁将士喊着口号:"勇士们!身后是我们的太阳,脚下是我们的土地,背后是我们的大契丹,那里有我们的女人,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家族,我们的昆仑神!即使粮仓只剩三日存量,床弩弦断了大半,但是敌人更不好过!这两日,敌人的武器装备我们破坏了无数!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对面拿锤子那个莽夫是厉害,可我们左大都尉也不吃素!只一重箭,射的那莽夫右肩碎裂,几成残废。。。"这话刻意掺了三分真——实际暗窖里还藏着二十车雷火弹,全用拜火教的经幡裹得严实……
八百里外的沅水河畔,邹野正用赤鳞刀剜出阿古拉肩头腐肉。金翅蛊虫在药钵里剧烈挣扎,映得她苍白面容忽明忽暗。"已经过去十日了。。。"他盯着那份军令状,"老顾严令必须归队。"
史迦掀帘闯入,腕间蜈蚣蛊泛着预警红光:"黑蛊沼的尸傀虽正在集结,但最近正好赶上苗疆8月祭祀大典,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扑过来。"她对邹野道:"你带十人走,剩下的扮作傩戏班子——五毒潭的祭祀大典正是最好掩护。"
邹野的刀尖在地面划出深痕,左边刻着"赤鳞",右边写着"诺言"。当阿古拉在剧痛中抓住他佩玉时,他猛然劈断桌角:"史迦,若三日后她真有不测。。。"断玉塞进史迦掌心,"就把她炼成尸傀,至少。。。至少留个全魂,让老顾有个念想……"
子时的云州城墙突然爆出惊天火光,顾远站在密道口回望冲天烟柱。百兽部众人背着裹满草料的"尸",每具都藏着拜火教的燃魂香。流民营地里,张三金的探子正忙着收集那些染血的腰牌,浑然不觉腰间挂着的驱邪符已浸透蛇涎脂。
而在苗疆血枫林,十名赤鳞卫正将傩戏面具扣在脸上。史迦把昏迷的阿古拉藏进祭神轿辇,缓缓走着。
戌时的梆子声混着鸦儿军攻势传来,顾远在昏暗地窖点燃狼烟符。羽陵部古日连部旧部一千余人从排污渠钻出,铠甲内衬都换上了契丹牧民的羊皮袄。"公子,北斗六子的人已控住西城马厩,今日是邹野老四离开的十多日了,按照您的吩咐,六子这段时间以驿站为范围活动控制住马厩后便行动去接应邹野。"为的中年壮汉——现任虎部长老的苏日勒递上拜火教铜牌,"按您吩咐,从战死者身上扒的,每人都有。"
顾远摩挲着铜牌边缘的豁口——这是三日前他亲手劈在张三金亲卫颈间的痕迹。他将银刀拍在案上:"稍后,子时三刻,你们都把这批"阵亡将士"的腰牌挂在身,金牧会带你们走,快走!回漠北,回家!"
火把将众人影子拉成扭曲的图腾,苏日勒捧着的铜牌在顾远掌心烫。老战士巴图扯开羊皮袄,露出心口狰狞的狼头刺青:"少族长不走,我们羽陵部的狼旗绝不先倒!"他身后的青年们齐刷刷亮出腰间银刀——那是顾远去年冬狩赏赐的认亲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