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和李显穆对视一眼,方才李显穆的那句话是试探,黄淮没有客套的转身就走,而愿意坐下来谈,这本身便是一种良好的态度,是以二人的眼神也软化了些许。
“小公子……”
“昨日在下进宫面圣,陛下赐了我字,还不曾昭告诸家。”
黄淮眼神又微微一变,甚至腰杆都不由自主挺直了些,“未曾请教?”
“乃是明达二字。”
“寓意深刻,弘而有显,明达简在帝心啊。”
黄淮带着些感慨,而后缓缓饮茶品茗,眉宇间的愁绪亦散去了些许。
“敢问学士,可还记得昔日李氏否?”
这问的便不仅仅是李氏,毕竟李祺过世不过三年而已,又怎么能用得上昔日二字!
黄淮知道这是问自己,还记不记得当初在李祺临终前说过的话,那些话是否还作数。
而这番话背后所折射的东西——
这位李忠文公的三公子,看来是不满足于如今的局势,不甘于在翰林院中默默修史养望,欲要搅动一片风云!
真不愧是李忠文公最杰出的儿子,这父子二人简直是一模一样,俱是不惊人誓不休的性子。
只是当初乃是洪武年间,除了皇帝之外,天下没有一处安定,六部九卿与贩夫走卒可能旦夕之间便移形换位,所以李忠文公才能纵横捭阖。
而如今政局稳定,大朝已然步入正轨,累层相压,天下局势以及京中局势,哪里还能容得下那等人呢?
心中虽想着这些颓丧之语,可黄淮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眼神明亮,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自然一日不敢忘,李忠文公于我等浙东有大恩,当初既然许下了承诺,纵九死亦不改其志也!”
听着黄淮之语。
李显穆仿佛再次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耳边响彻——“黄淮是个真正的信守承诺的赤诚君子,日后可以引他作为你的盟友”。
父亲所选择的这些人,大多是人品贵重,纵然有些瑕疵,可在信守承诺这方面,皆堪为良人。
“介庵公实乃君子也,显穆实在佩服!”
“明达莫要给老夫戴高帽了,你和缙绅今日请老夫来,前边还搞出那么一大堆阵仗,是有什么要事吧?”
李显穆肃然道:“方才显穆已然说过了,不知介庵公还是否记得当初在先父临终时说过的话,在下听闻这三年间,浙东又有不平之声?”
黄淮闻言脸色顿时一变,有些愤然又有些无奈,“看来明达已然知晓了,当初李忠文公怕是已然预料到了这一幕吧,我没能真的控制住浙东局势。”
见黄淮语中带着些颓丧,李显穆神情更显凌冽几分。
黄淮叹息道:“当初李忠文公和浙东和解,求来圣旨免去浙东之难,可短短三年,人心便已然流散,在浙东之中,已然多有不轨之人,旧态复萌。”
“何等样的旧态复萌?难道又心向故元了吗?”
李显穆的声音带着些许质问和寒意,似乎只要一等黄淮答是,那头顶三尺的刀便要重重挥下了。
“自然不是!”
黄淮不等李显穆说完便利声打断,说完后才觉得声音太大,“明达这话便有些严重了,当初故元之事让浙东几乎覆灭,如今天下对此事最为看重的便是浙东之地,若是不信你可以去浙东的大族中详查,每家每户都对所有的后辈子弟千叮咛万嘱咐。”
“所谓故态复萌,不过是当初李忠文公南北弥合之愿景,在浙东渐渐消散了,我自己的门人以及左右亲近受我影响尚且算得上还好,但那些本就不太愿意的,因李忠文公仙逝,便逐渐开始出现了其他苗头,这么短的时间便如此,真是群忘恩负义之辈。”
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南北弥合在南方人看来就是用南方的财富去补贴北方,太过于繁华的经济让他们眼中只剩下了钱,却不想想没有北边在挡着游牧,南方拿什么去歌舞升平!
黄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愤然之色。
“若这世上不是忘恩负义者多,又如何能显得出守信重诺、知恩图报之人的可贵呢?”
出乎黄淮意料,李显穆竟然不是特别生气,甚至还能淡然的说出这句带着些开脱的言语,可下一瞬他就知道自己感觉错了,李显穆的声音中陡然带上了厉色,明明是清稚之人,可却陡然之间有若山岳崩塌,利刃出鞘寒光凛凛之色!
“李氏一向重诺,愿为之赴刀山火海之难,可李氏绝不是冤大头,敢违李氏之诺,岂能让他们这般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