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桑看了眼床上的病人。
在周医生阐述时,他反应过来他看到的画面跟其他人看到的画面又不一样了。
“在我眼里,道长还是人形。虽然被雷劈中的时候,整个人碳化的画面有点可怕。不过幸好有些地方碳化得不严重,还能把受伤不算严重的手脚拽出来。”
其余碳化严重的部位黏连在一起,让周正已保持着蜷缩成团的姿势,在被褥上渗透了一层黄红交织的液体,像是脂肪和血水混合的产物。
为了保证舒适和清洁,侍女给病人换了好几次床单和衣物——客观来说,白桑认为侍女的到来确实是雪中送炭。
不过考虑到双方看到的场景并不一致,白桑决定不对此过多评价。
周医生幽幽的道:“是不是雪中送炭我不知道,但它们‘照顾’周正已的场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王贺背对着白桑,没法发动唇语技能,所以显得异常平静。哪怕周医生表现的那么激动,他也没生出丝毫的好奇——活着挺好的,他还不想那么早就死呢。
赵活:“在你眼里,他现在是醒着还是昏迷了?可以尝试沟通吗?”
白桑仔细观察了下病床上的焦炭:“他的脸部碳化最严重,看不出醒没醒……而且他应该也没法开口说话,我看他的嘴都黏在一起了。”
赵活为他描述的画面沉默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能治好吗?”
周医生吓了一跳,差点脱口而出“你这是叫我去送死”,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人不是在问他,才艰难的把话咽回了喉咙里。
白桑:“不知道,但有侍女照顾,情况应该不至于恶化。”
赵活朝周医生投来了视线——作为目睹侍女是如何‘照顾’周正已的另一个当事人,周医生的判断显然也具有一定的价值。
周医生沉默半晌:“我的建议是,听白桑的。”
显而易见,在这里,所有科学、逻辑、理智、常识都没有白桑的主观意识有用。
确认周正已还‘活’着后,赵活立马转向了另一个重点:“为什么周正已成了Z-003的‘客人’,但我们却依旧被侍女忽视。”
王贺猜测道:“因为他符合了某个条件?比如说不是人?”
赵活:“同样不是人,周医生的情况可以作为参照物。也许,周医生在它们眼里,属于关系不那么和谐的……同事?”
周医生比了一个大大的叉号:“谁跟它们是同事?我们之前在路上碰面的时候,它们有看过我一眼吗?”
赵活:“说不定是你的‘入职手续’不太正规,所以跳过了一些职场交接的环节。”
周医生坚持道:“我是诡医院的人!我是诡医院……”
义愤填膺的声音突然卡顿。
王贺隐约有种温度骤降的阴冷感,但在噼里啪啦的雷声中,又好似只是错觉。
赵活也察觉了那股熟悉的异常感,白桑的名字就在嘴边,随时能脱口而出,打断周医生。但诡域像是卡住了般,在周医生不断卡碟重复的“医-院-医-院”声中,噼里啪啦的雷声反而愈发醒目。
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对峙持续了几秒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周医生突然拔高的音调。
“Z-003会吃诡!”周医生恍若从地狱爬回来的索命鬼,透着无边戾气,朝白桑的方向走去:“疼!好疼!你知道我有多……”
话还没说完,就骤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赵活跟王贺没敢扭头,生怕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就跟着异化了。
谨慎起见,赵活呼叫了最不可能出现意外的对象:“白桑?”
白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嗯?”
赵活:“周医生怎么样了?”应该还活着吧?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周医生缩回了墙角,脑袋上的头发根根直立,散发着奇异的焦香味。
王贺:“他被雷劈了?”
赵活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换了个发型。
白桑旁观了全程,既没觉得周医生的动静有多吓人,也没觉得他被雷劈有什么不对,客观的道:“他好像有点刺激到道长了。”
周医生蹲在墙角,赵活和王贺将他团团围住,用不算高大的身躯塑造出了铜墙铁壁、无路可退的错觉。
赵活:“你说Z-003会吃诡,到底是怎么个‘吃’法?”
王贺:“为什么你能保持思想上的‘独立性’?是因为你还有一半留在诡医院?还是因为Z-003的‘吃诡手法’不熟练?”
周医生不吭声,赵活他们就继续追问。
赵活:“你能感觉到你跟这片诡异的联系吗?”
王贺:“你有没有想转行的冲动?比如说当护卫之类的?”
赵活问的口干,刚想换个问题,忽而发现周医生表情一滞,呈现出了明显的应激反应——白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们身后,正饶有兴致的盯着周医生看。
白桑靠近后,周医生就停止了喘气,像是生怕喘气声太大,引起白桑的注意力一般。
而在白桑盯着他看了几分钟后,周医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一个脑袋“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悲伤的不能自已,另一个脑袋满脸绝望:“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好好的诡当着当着就被人扒拉成两半了。我以为你带上我是因为我医术高超。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只是想随身携带小零嘴。”
他响亮的抽噎了一声:“你不是人,你没人性,你恶毒……”这个词在他嘴里转悠了一圈,被他咽了下去,声泪俱下的控诉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掉,变成庞然大物的一部分,每日每夜饿得挠心挠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