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草原二十三部的聚居地、子民,同他们往昔的威名一样,俱已烟消云散。
咸宁帝砸碎柘枝城的城墙、门楣。率铁骑踏上这片空荡荡的焦土,在王宫废墟之上搭起营帐,白色帐篷一朵朵像浮在草海上的浪花,迤逦数十里、一眼望不到边。
光风霁月
“宸王殿下,我只找到这么多酸枣仁和柏子仁。”谢恬站在帐篷外,扬了扬手里的布袋。
苻洵忙迎出去,打开布袋看了一眼:“够了。”
迎着夕阳晚照,他在帐篷门口支了个小炉,将陶锅洗了又洗,旁边木桶里的水澄澈沁凉,是他特意去阿茹娜雪山顶挖的。掂了掂药材分量,斟酌着增减几粒丢进陶锅,加雪水煨煮。
苻洵要煮一碗浓浓的安神汤。
舜英歪坐在床榻上,疲惫地撑着头,苍白小脸洗净铅华,眼底晕着淡淡青灰、时不时打盹——她已经半个月没睡过好觉了。
并非完全睡不着,只是睡眠很浅、稍有响动就会惊醒,饮食也一天不如一天。天一亮,她准时醒来,如常用完膳食,喝参汤强打精神,去中帐议事。
参汤越喝越频繁,越熬越浓。
“所以,你其实也难受?”桑珠心疼地替她揉脑袋,“听老先生说,揉揉这儿,头疼会好很多。”
“几十万人命,谁心里会好受?”舜英笑了笑,眼角忽挑出一丝促狭,“可别让外面那群人看出颓势。”
桑珠若有所思地点头,又瞄了一眼苻洵,无不艳羡:“在中原,都是男人洗衣做饭照顾妻子?”
舜英笑吟吟弹了下她脑门:“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琢磨正事。”
桑珠吐了吐舌头:“那你借我几个护卫,轻身工夫好的,我晚上再去看看,指不定能发现些不一样的。”
“这倒是,晚上灭灯后有些东西更清晰,”舜英收了笑意,“借你一半,多找找。”
桑珠轻快往外走:“那我先回去睡一觉,灭灯再出去。”
暮色慢慢罩过来,苻洵舀起滚烫的安神汤,又滤了几遍药渣,放得温热再端进去。
她今天很听话,让亲兵烧了一大桶热水,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苻洵等她沐浴完毕,将她湿发擦得半干,再滴几滴桂花油在掌心化开,从上到下、轻轻涂抹在她发梢。然后用梳子慢慢理顺,渐渐梳出漆黑的、绸缎般的光泽。
“头发还没干透,先在凭几上靠着,等干透了再睡。”苻洵端过安神汤,放到床榻边小桌上。门口亲兵通报,元承赟求见。
舜英喝下安神汤,觉得心神安宁了些,靠着凭几慢慢合上眼,帐外声音却像高了数倍,吵得她更睡不着。
元承赟和苻洵都刻意压低声音,传到帐中含含糊糊,只听苻洵连声道谢,旋即帘子“咣当”一声掀开,苻洵笑吟吟走进来:“太好了,承赟那儿有强效的安神丸药,虽说药性猛,但你如今这样子,不如先吃几丸猛药,睡好了再慢慢补。”
舜英将信将疑接过来:“承赟,他怎会有这东西?”
苻洵道:“行伍之人,有时候操心过多,难以入眠也很常见。”
舜英默默回想片刻,承赟那张爽朗的笑脸在眼前晃来晃去、还有那健壮如牛的体格……似乎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