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副破身子他自己清楚,再打下去,顶多再过五分钟,他就会彻底脱力。以谢清文的性格,必然不可能丢下他不管,到时候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累赘。
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挺好的。
“你回国了以后,就去联系我的律师,他跟你的律师是同一家律所的,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了。”林杨轻声嘱咐着,
“他那里,有我立好的遗嘱,和我胃癌晚期的报告单。这样,我的父母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谢清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什、什么胃癌晚期?”
林杨没有理会谢清文的问题,争分夺秒地继续说着:“我死了的消息,最好是能瞒住我奶奶。爷爷去世了之后,她的精神就差了很多,再也经不起这种刺激了。”
此刻,海怪距离他就只剩下了半米不到的距离,浓稠的海腥味熏得他几欲作呕。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胃里在翻江倒海地痛着,林杨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外套的袖子与低处的树枝绑在了一起,使自己能够更加严丝合缝地遮住树洞。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抹哭腔:
“v……清文,我有点怕。”
谢清文也快哭了:“怕就让开,让我出去,我护着你,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本来就应该是我护着你……”
听着谢清文轻声细语的哄劝,林杨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他从记事起便被父母扔在清海村,成了留守儿童;爷爷奶奶虽然宠他,但也都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很少会关注到他天生敏感的情绪。
他爱画画,爱创造,但在那个小村庄里,没有任何人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他所有天马行空的想像,在那些人眼里都是天方夜谭。大人们只会觉得他是在说胡话,同龄人则一有机会便孤立他、排挤他。
于是他渐渐变得沉默,变得自卑,变得不敢再表达真实的自己。
出国留学学艺术,是他那么多年以来,主动向父母提出的唯一一个恳求。
他努力了很久,拿了很多个奖,才向父母争取来了留学的机会,尽管是有条件的。
条件是毕业了就必须得回来,听父母的话在国内娶妻生子,继承家业。
他同意了。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一个男孩子。
现在想想,他这一生,好像只拥有过留学时那短短几年的自由。
但是足够了。因为他在那个遥远的异国他乡,遇见了惊艳了他整个青春的人。
这个人尊重他的选择,理解他的想法,体谅他敏感的情绪。
这个人,是那么好那么好的谢清文啊。
他有多少次都差点告诉谢清文他的心意,却总是在关键时刻瞻前顾后。他担心会让家里人失望、担心社会舆论的压力、担心会给喜欢的人增添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