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梁清云走,梁清云脚步踉跄,跟着他到了树下。问情单膝跪下,直接掀开他的佛袍。
白骨露在面前,一大块缺失的小腿肉不知去了哪里。鲜血顺着骨头一点点滑落,滴落在地上,绽开一片血花。
问情喉咙一阵作呕,他颤着手,将带血的佛袍放下,抱住了梁清云。
刀锋在他的腰间闪烁,问情低声道:“清云,佛家子弟,应当见不了鲜血的。”
梁清云没有说什么,把问情的手放在自己后背上,蛆虫攀附着骨头一点点蠕动,整个后背都已经被啃噬干净。
梁清云无奈一笑,手按上问情的刀锋,“可我早已经见过了,也不算佛家人了。”
苦寒的风一丝丝吹过他的手腕,他将刀牢牢抽出,分毫不抖。
梁清云垂着眼道:“风诀的上半句,我想还是不用改了。”
问情眼前一晃,泪水从眼眶内涌出,无法克制地落在唇边,无比苦涩,“……我想不出,想不出最后一句。”
梁清云摇头,“你悟性高,闭上眼,仔细想想吧。”
问情跟着闭上眼睛,听见梁清云道:“有风来此。”
微风如怜,细细掠过眉睫。问情感受到滚烫的泪,咽入咽喉,竟是肺腑寒凉。
他说不出话,梁清云一字一句念着,“见之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心脏像是彻底被穿透,问情没有出声,嗫嚅湿热的血液蔓延到他的掌心,直到很久后,逐渐凉透。
他听不见梁清云的声音了。
他不敢睁眼,不敢去看,可他听见了远方好不容易吃了一顿饱饭的难民的说话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块一块肉摆在自己面前,鲜血淋漓。而一具分不清楚是谁的尸体,躺在他的手边。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问情伸手摸向尸体,蛆虫因为失去了居住地四散爬走,他按向心脏,心脏还在挣扎般跳动,他拿起匕首,快准狠地扎穿了心脏。
——清云,我会继续走下去的。
梁清云说他悟性高,悟性高,最后一句是什么呢?
问情抱起梁清云仅剩的一根腿骨,用帕子将它擦拭干净,行尸走肉般放进包里,一步步朝难民走去。
“我们一定要到施家。”他麻木又坚定地说道。
周围难民跟着答应,拿走他手上的肉块,继续去煮汤。问情看着他们一举一动,忽然有了死灰复燃的希望。
——我能救他们的,一定能救他们的。
他咳嗽两声,在众人之外,望着星空,想起数日前,不知天高地厚的誓言。
他说,清云,我肯定是能救你的。